长篇小说连载《烟雨彩虹》第二十六章

月池弋客

第二十六章一
小妮没想到春晖真的又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把他的行李搬到了村委会，她不知道她是喜还是忧。
尽管吴怀民把他的办公室给腾了出来，但春晖并没有去住他那个房间，而是另找了一间。
春晖回来了老支书不但有了精神脸上也有了笑容，亲自跟文书吴又有给春晖打扫收拾房间。这是一间闲房子，平时堆放着杂物，不但落满了灰尘，墙皮脱落，还到处是老鼠洞。几个人把房间先打扫了，又挖了些土和了些泥把老鼠洞泥了，把墙皮补好，擦洗了玻璃，修补好顶棚。午饭后婷婷从家里拿来一碗浆糊用报纸把墙体全部裱糊了一遍，把床支好，搬进办公桌椅，房间还真像个办公室了。一切安排妥当后，婷婷端来一盆水，大家洗了手，坐在房间里的长条木椅子上休息。老支书说：“春晖，后天咱开个群众大会，你给大家讲几句话，就算正式上任了。”春晖说：“不搞这些形式，大家都忙得啥一样的。明天我背上干粮上山，先对山上景点资源做个进一步调查了解，把规划图搞出来，然后咱再开个村委会，安排一下今后的工作。”
杨支书没想到春晖比他还急，说：“也行，看得几个人陪你。我如果不是这腿不行我就跟你一块去了。”
春晖说：“我一个人就行了。咱没钱，这是白手起家，叫人不可能白叫。再说叫那么多人他们又不懂，帮不上什么忙。”
支书说：“也行。这样说来那年叫你去学农民画还真没白学。”
春晖想起培训班的事就想到了张晴，叹了口气说：“都是学农民画惹下的烦恼痛苦。”
“啥烦恼痛苦，这是大喜事，咱龙潭的大喜事！”虎子从外面进来，一屁股蹲坐到婷婷刚刚给春晖铺好的床上，把床压得咯吱一声。
支书说：“你慢点，把床板压坏了！”
虎子嘿嘿一笑说：“坏了我给他搬来一张新的。都当村长了还睡这破床板。”问春晖，“春晖，啊，不对，村长，准备咋干？”
春晖正在想上山去都带些什么，没理他。支书说：“明天上山你去不？”虎子说：“行，我去。”支书说：“没工钱也没工分。”虎子说：“我不要！能跟春，村长跑就是叫我掏腰包我都高兴。”说完嘿嘿地笑了。支书说：“那好，明天你多准备些干粮，就陪春晖上山。”虎子高兴地跳起来说：“行！”春晖说：“你去是能选景还是能画图？”虎子摸着头想了想说：“我能给你做饭。”婷婷说：“你能做饭？”虎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给他做伴。咱这山上羚牛、豹子、狗熊、山猪多得啥一样的，动不动就伤人。”虎子的话也提醒了老支书，说：“对，就叫虎子给你做伴。”婷婷说：“要不我也上去，在唐王洞给他们做饭。”支书说：“你家里咋办？”婷婷说：“家里就我一个，我把门一锁就走了。”春晖说：“不用了，我一个人上山兴师动众地又是保镖又是做饭的，像啥?饭我能做!”
第二天虎子准备了一口小铁锅，这是他们平时上山挖药割扫把时的专用灶具，装上米面油，又在自己菜地里割了些菜带上。春晖拿着纸、笔和绘画板等，俩人上了山。经过多半天的跋涉，下午三点多到达山顶主峰下的唐王洞。俩人休息了一会儿，虎子架锅拾柴做饭，春晖为他们准备睡觉的地方。唐王洞是人们经常来山上挖药等住的地方，人们把它叫营房，床是现成的，就是时间长了，要修一修。这里的床大都是木板和原木做成的简易床，上边铺上蒿草就行了。春晖把床收拾好后虎子下了挂面，一人简单吃了一碗，此时已是日落的时候了。春晖带着虎子爬上唐王洞后顶，这里是天柱山主峰，高大雄伟的天柱峰就在这里。夕阳的余辉衬托得天柱峰就像一根高大的擎天玉柱巍巍然耸立在山顶。春晖打开画板迅速将这一壮丽景色留在了画板上。
夕阳沉下去了，山谷间迅速升起一道道山岚，迂回萦绕在碧莲玉笋般的奇峰怪石之间，使整个天柱山顿时如梦似幻，有仙境般的感觉。山谷间一声声如婴儿啼哭般的松花鸡叫声，混杂着羚牛、麝、山羊、野鹿和野鸡的叫声此起彼伏，让人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春晖问虎子怕不怕，虎子一指四周的奇峰怪石说：“怕啥，你看，有这么多的游客给咱们做伴呢。”春晖知道他指的是假山怪石上那成千上万棵如绿色油纸伞似的古松，说：“离真正满山游客的日子不远了。”
夜幕中，透过层层水墨般峰岭，遥远的夜空中有一片繁星似的灯火，若隐若现。春晖对虎子说：“你看，那就是古城西安。”虎子踮起脚注目看了看说：“啥也看不见。”回头见春晖还默默地注视着那个方向，问，“想啥呢？”春晖用手指抹了抹眼睛说：“走，咱们下去。”
唐王洞门前的广场上有一块比碾盘还大的石板，俩人拾来干柴在上边笼起一堆火，尽管是夏天，这里的夜晚仍有些寒意。俩人围在毕毕剥剥的篝火边，相对而坐，都默默无语。
春晖突然发现虎子在哭泣，问：“虎子，咋了？”
虎子搐了搐鼻子，抹了把泪说：“春晖，不怕你笑话，你知道每晚这个时候我最想啥吗？”
春晖说：“睡觉。”
虎子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有媳妇的人不理解光棍汉的难受。我想女人。”
春晖怔怔地盯着他。
虎子说：“我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以为这一辈子白活了，你这一回来才叫我又看到了希望。”
春晖说：“只要你好好干，大家都齐心努力，把这事干成了，咱们都富裕了我相信不但你们，就连哑巴建强他们也会有媳妇的。”
虎子擤了把鼻涕说：“我会的。”看见春晖也在想着什么问，“你是不是想小妮了？”
春晖摸了摸眼睛说：“不是，我在想别的呢。”
虎子看见春晖脸上滚下两行晶莹的泪珠，说：“小妮是个好女人，在咱龙潭数得着的好女人。春晖，我一直羡慕你有眼光给自己找了个好媳妇。”
2
经过十多天的勘察后，春晖选定了景点，确定了线路，画好了草图才跟虎子下山回家。春晖回来后首先把他考察的结果汇报给了老支书，支书听后很高兴。春晖说；“下一步就是修路的资金和劳力问题，这也是咱目前最紧迫亟待解决的问题；如果把路修通了就可以说咱这事成功了一大半。”支书建议晚上召开村委会集体讨论一下，春晖也有这个想法，于是就叫文书吴又有通知各委员。
村委会的委员基本上就是村干部和各小组的组长，共计七人。大家听说春晖从山上回来了准备召开村委会都很高兴，吃了晚饭都早早来了。春晖见大家都来了，惟独不见石新堂，问婷婷，婷婷不知该怎么给他说，想了想说：“他出远门去了。”春晖问：“他去哪儿了？”婷婷说：“他春天就走了，走时也没说，到现在也没个音信。”春晖已经猜到他为什么走了，想了想说：“既然这样，那石槽沟的组长就暂时由你来代理。”婷婷说；“我行吗？”春晖说：“你那本事我知道。”春晖见人都到齐了，看了看支书说：“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咱就正式开会。今日也是我上任后招集大家开的第一次村委会，希望咱在座的每一位都能畅所欲言，为我的工作出谋献策，共同把咱村的各项工作搞好搞扎实。我也是第一次当干部，没有一点工作经验，希望各位在今后的工作中多提宝贵意见，该批评的就批评，不要有啥顾虑，你们就把我当成小兄弟对待。
“下面咱进入正题。这几天我跟虎子上了山，对景区各个景点都做了进一步的考察论证，从审美，摄影等各个角度对景点和线路都做了选择，将来我把大的规划图画出来后咱大家可以看一下。今晚要讨论的问题就是：一、修路的劳力问题，另一个就是成立开发委员会的事。咱先说第一件事。修路我想把它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山上到各景点的小路；另一部分是由河对岸大公路到山根这一段大路，这一段的好处是老吴已经给咱打通了，但咱将来得走客车，这样的路况绝对不行，得改造。一是加宽，二是尽量减小坡度和急弯，三是加固路基和安全设施。要讨论的目的就是咱没钱，是白手起家，请大家共同出谋献策。”
永利说：“要我说咱就用义务工干。”
余粮也同意。
刘栓住也同意
新堂不在，婷婷没表态。
春晖问：“婷婷姐，你还有啥不同意见？”
婷婷说：“我个人也同意，就是……”
春晖说：“现在就是征求你们这些干部的意见。这样看来咱四个组的组长都同意了。但你们同意了只能算是咱村委会的决定，这还得群众同意。”回过头对吴又有说，“吴文书你做纪录：八月二十八日晚，在村会议室召开村委会，参加人员，支书，全体委员，研究决定用意务工修建景区道路。”
永利说：“我看这村民小组会就不用开了，村长跟虎子都给咱带头了咱谁还有啥说的。”
其余几个人也都赞同永利的观点。春晖说：“得开，一定得开，特别是婷婷这一组，天柱山有一部分在你们组地界，看谁还有啥想法先提出来，咱以后再做讨论。”
婷婷点点头。
第一件事就这么决定了，第二件事就是成立景区领导小组，春晖说：“名称就叫天柱山风景区开发领导小组或者委员会，下设成员我初步考虑最少得六名，包括主任，副主任，出纳，会计，再加两名普通委员。我的要求是：一、热爱这项事业，二、年轻，三、有知识有文化，四、思想前卫，泼辣大胆，敢拼敢闯，富有开拓精神。针对这些条件大家先考虑一下。”
余粮说：“依我看，主任和副主任就分别由支书和你担任就行了。”
一直没发言的支书说：“这些条款都是我和春晖商量的，我不符合条件。主任嘛，我的意见就让春晖兼任，看大家还有啥意见？”
大家也都表示同意。其余人员，余粮提了安少棚，永利提到戴明月，婷婷提了石虎，刘栓住提了刘惠娟。春晖对这几个人都比较了解，除了虎子年龄比较大外都是刚从学校回来的小青年，男女比例也正好是一比一。虎子虽然文化水评不高，但积极性很高，可还差一个，婷婷提到戴小莉大家都说这女子不错，春晖知道她是自己户的老大春荣的女子，也是他的侄女，想了想说：“大家认为可以就留下，咱多培养几个人。”他又想到副主任这一人，本来想到婷婷，见大家提到的人里女的多，男人少，又考虑到吴怀民就提了出来。春晖的话一出口大家都沉默不语了。春晖解释说：“虽说老吴在过去办过一些不太受人欢迎的事，但他是位老干部，工作经验丰富，人事关系也广，就让他把这伙青年娃先带一带。”
婷婷说：“你的胆也太大了，这人你还敢用？别人同意不同意，反正我不同意。”
婷婷一反对，大家都跟着反对。
春晖说：“老吴是有错，但他当初的目的也是想为咱村上办些实事，出发点是好的。大家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我相信他一定会将功补过的。”
杨支书见春晖态度坚决，说：“春晖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也相信怀民这次一定会痛改前非将功补过的，我赞成。”
吴又有说：“既然连春晖都不计前嫌，这么宽厚仁慈我们还有啥说的，以集体的事业为重吧。”
尽管大家心里不同意，但还是勉强通过了。
春晖让又有做纪录，吴又有说：“我听说刘惠娟准备到南方打工去，不知道走了没有。”
栓住说：“还没有。”
春晖想到大龙一家的困难情况在他的日记本上做了纪录。
散会后别人都走了，婷婷坐在那儿不肯走，春晖想到新堂失踪的事说：“嫂子，这么长时间了你也没出去找找？”婷婷显得有几分伤心，说：“该找的地方我都找了。”春晖说：“你也甭难过，他不会有事的，说不上过几天他就回来了。”婷婷说：“我不难过，我就是觉得过去做了那些对不起你的事……”春晖一笑说：“嫂子姐，你咋还记着，我早把那事扔到龙潭去了。回去吧。”婷婷站起身说：“春晖，我还是想提醒你，用老吴这个人你可得防着他。”春晖说：“没事。”
3
婷婷走了，春晖猛然想起想跟栓住去大龙家看看的事，她一打岔忘了给他说了，急忙锁上门就追。婷婷见他急急忙忙的样子问：“你干啥？”春晖就给她说了他的想法。婷婷吃惊地说：“来回好几十里山路，你现在去？”春晖说：“我明天没时间。”婷婷打着手电撵上来说：“栓住早走远了。要不我给你做伴？”春晖心急，独自走山里的夜路他也有些害怕，就说：“那行。正好你有手电。”婷婷本来说的是客气话，没想到春晖还当真了，她去也不妥不去也不妥，走路时就有些犹犹豫豫。春晖说：“走快些。”婷婷说：“春晖，还是你打上手电一个人去吧。”春晖一怔，回过头问：“咋了，又不想去了？”婷婷说：“不是，我是，我是想这深更半夜的，咱俩……”春晖以为她是害怕了，说：“嫌害怕你就回去，我一个人去，栓住在前边呢。”婷婷又追上来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反正我的名声是坏了，就怕对你……。”春晖明白了，说：“过去的事我早都亡了。”婷婷想起了那个名叫张晴的女子又追了上来。
刘大龙的家就住在刘家岭的高粱上，刘惠娟小名叫娟子，是他的独生女，今年十九岁，是刚从学校毕业的高中生，听说考上了个二本，因家庭困难主动放弃了，准备去深圳打工。惠娟的母亲叫柳兰英，早在十几年前去天柱山采药时不慎从悬岩上坠下，摔断了腰，一直瘫痪在床。大龙这几年为给媳妇治病到处求医问药，加上上有年迈的父母，还有一位痴呆的哥哥，又要供女儿读书，家里可以说是一贫如洗，炕上连一张新席新被子都没有，一家六口挤在两间破草房里，每逢下雨，外边大雨屋里小雨，外边晴了里边还在下。春晖知道他们家是全村有名的贫困户，现在他是村主任，首先应该来看看他们，给他们家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春晖跟婷婷爬上一架很高的坡才来到大龙家门口，此时已是深夜，一家人早都睡得静悄悄的。春晖站在门口，喘着气，擦着汗，婷婷开始叫门。刘大龙听到是妇女主任婷婷陪着新上任的村长戴春晖在这个时候来看他们一家了，点上煤油灯穿衣下炕开了门。当婷婷和春晖走进屋时，一家人除了柳兰英之外几乎都起来了。春晖在一条小板凳上坐下，借着昏暗如豆的灯光把屋子打量了一遍，心里十分难过，说：“十几年了，你们家还是这个样子。”大龙惭愧地低下头。他父母坐在炕上长吁短叹。柳兰英在房间嘤嘤的哭泣。婷婷说：“村上晚上刚开了村委会，这也是咱新村长上任后开的第一个会，也是咱村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个会，会上决定用义务工修建咱景区的道路，再就是成立天柱山开发委员会，大家都提到咱惠娟，但听说娃准备去广东打工。村长知道咱家的情况不好，就让我带他来看看。一是来看咱家还有啥困难需要村上和政府帮助解决的 ，第二也是想来看看病瘫在床的嫂子，他说他一个男人这个时候来看望嫂子不合适就叫上我。当然我来也是应该的，我管咱村的妇女工作。这几年我对嫂子关心不够，这也是我工作上的失职，我向你们一家道歉。”
大龙抬起头说：“不说别的，就凭村长一上任第二天就上了天柱山，从山上回来还没休息就开会，会刚结束又连夜跑到我这里来看我们一家子，仅从这一点我就看出春晖是真心实意为咱大家办事的。我们家现在也没啥困难。娟子不上学了，花费也就小多了，粮食也基本够吃。我谢谢你们了。”
春晖说：“这样就好，以后有啥困难尽管说。”他看娟子一直低头坐在一边，问娟子啥时候走。
大龙说：“明天一大早先到山外她姨家，那儿还有几个娃，然后一块去西安坐火车。”
春晖问：“到那里干啥工作？”
娟子说：“有一家电子厂，还有一家酒店。
春晖说：“娟子，广东可是咱们国家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到了那儿无论干啥工作都好好干，一是挣钱，二是学习技术和经验。叔对你这次出去很重视。说心里话，我本来不想放你走，一看到你家现在这状况……咱村没钱，现在搞这事是大家义务的，你先出去好好挣钱，等明年初步搞起来了，景区对外营业了你再回来。”春晖说到此，看到一家人都在抽泣，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说，“你们也不要这么悲观，只要咱大家都齐心努力，今冬能把路修好，明年就可以对外营业了，营业了咱就有了收入，往后的日子就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娟子对大龙说：“大，要不我不去广东了。”
大龙说：“咱给人家都说好了。”
春晖说：“娟子，去吧，你这次不但只是打工，就当是咱村派你长见识学习去了，你回来我还想委你一重任呢。”
最后春晖跟婷婷又去看望了柳兰英。柳兰英躺在炕上，见到春晖抓住他的手泪汪汪地说：“兄弟，嫂子病瘫在床十几年了，你是第一个一上任就惦记我们的人，也是第一个到我身边来看望我的干部，就凭这一点我知道你是个好干部，咱村，我们家的这穷日子苦日子也该到头了。”
春晖说：“嫂子，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你也要坚强，保重，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重新站立起来的。”
春晖和婷婷告别一家人准备下山回家，娟子站在门口的场坎堰上说：“叔，我明年再回来你还会要我吗？”
春晖说：“要。叔说过了，你是咱龙潭的人才，也是咱龙潭一朵漂亮的杜鹃花，希望你出去后好好学习锻炼，我等着你回来。”
俩人在娟子的哭声中下了坡，此时山野鸡已经开始打鸣了。
四
吴怀民做梦也没想到戴春晖会让他来担任景区开发委员会的副主任，尽管心里很激动，但表面仍装得很平静。现在他腿上的刀伤已经痊愈，但他仍装病在家不出门，他的目的是想让春晖亲自上门来请他，不，是求他。第一次景区委员会开会他以腿疼为借口没有参加，今天是第二次会议，但他还不准备去。春晖早摸透了他的心思，真的去了他家，但并不是去请他求他的，一见面就说：“老吴，你还想不想干，不想干就干脆点！我们有你不多没你不少，工作照样搞！你以为你是个啥了不起的人才？我是见你这么大的岁数了，给你一次机会，别给你个棒槌就当（针）真了！”吴怀民让春晖来了个下马威，后悔他太过清高了，急忙跟在春晖屁股后就走。一进村会议室杨支书又说：“怀民，你的架子还真不小。你知道春晖这几年一直在干啥？”吴怀民不知道支书问这话是啥意思，说：“知道。”支书说：“你知道个屁！我给你说，他在写小说，是专门研究人的，把你那点花花肠子还看不出来？”吴怀民尴尬地说：“对，对，春，村长跟支书都批评的对，我向大家检讨。”吴怀民不愧是当了多年村主任的人，马上镇静下来，对着各位委员说，“过去我在担任村干部期间，确实干了些对不住大家和春，村长的事，这次咱新村长不记前嫌又委我一重任，给了我重新工作为大家服务的机会；我更不该自持清高几次开会不到。村长这种不记个人恩怨的高风亮节和大无畏的无私精神让我十分感动。支书和村长也都批评的对，我虚心接受，诚恳道歉！今后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不辜负村长和咱大家对我的厚望！努力认真，积极踏实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做好各项工作，请大家监督我的行动！”
听了吴怀民的检讨，支书说“大家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会场上没有一个人吭声。
正式开会后春晖展开他亲手绘制的地图，指着山上各景点的路线给各小组做了分工，并分别派一名开发小组的成员，拿着分图和施工要求标准到各组负责指导。春晖也准备亲自上山指挥，总指挥部就设在唐王洞。吴怀民因腿部受过伤，春晖安排他负责联系新闻单位，让记者前来采访，提前做好宣传工作。由于在山上路远，大家来回不方便，春晖要求各组最好选一个地方住下，并一再强调在山上用火的安全，并把这一责任落实到每一个人。最后他要求各组必须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完成山上的修路任务，否则就会影响明年开春后的对外营业。各小组也都做了保证。
各小组接到任务后，广大村民的热情和积极性都很高，第二天一大批一大批的队伍就上山了，不久方圆几十公里的天柱山上到处都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和人们激动兴奋的说笑声。小伙子时不时地唱起流行歌曲，中年人的秦腔戏把大山吼得到处热火朝天……沉寂了几千年的大山变得活跃起来，热闹起来了。
春晖作为总指挥尽管不干活，但他比任何人都忙，一天从早到晚总是马不停蹄地从这一组跑到那一组，从这一景点跑到那一景点。有人初步估算了一下，他一天上上下下要跑六七十里山路。
在山上干活的除了各组做饭搞后勤的是妇女外，几乎全部是男人，惟独只有石槽沟组组长婷婷是女人。尽管她是女人，但她毫无怨言，任务一下来她把娘家妈叫来给她看门，撂下家里的一切，带着他们组的男劳力背着铺盖行李上了山。在现场工作中，她处处走在前边，除了负责全组工作外也像男人一样，腰里系着安全带和绳子，吊在悬岩上，用铁锤和钢钎开凿栈道，她的泼辣大胆能干还是许多人第一次见到。一次春晖见她吊在悬岩上，既吃惊又敬佩，更让他感动。当她从悬岩上下来时，衣服磨破了，手上打了血泡，漂亮的脸蛋上被树枝划破了几道血口子，人也黑瘦了许多，春晖感动地说：“你受苦了，谢谢你。”婷婷被春晖几句话说得心里暖洋洋地，忍不住眼泪唰地滚落下来。
吴怀民对他的工作也很负责任，很快联系到几家报社，报社的记者采访报道后，电视台的记者也扛着笨重的摄像机上山来了。记者在山上做了两天的采访，不但拍摄了主要景点的风景，还对戴春晖做了采访。春晖让他去采访热情很高的广大村民，人们又想到了女英雄婷婷，于是记者对她做了重点采访。
几天之后有人从家里上来说，电视台播放了两次，第一次是专门报道新发现的天柱山风景区的，说：“把咱这山拍到电视上太美了，简直让人都不敢相信这就是咱天柱山！”另一篇是报道村长怎样利用咱这有利条件带领大家搞旅游开发，走致富奔小康之路的，上边不但有婷婷还有吴怀民。吴怀民竟成了开发委员会的主任，而且比村长讲话的时间都长。春晖听了大家的议论后说：“不管谁是什么，只要是宣传咱天柱山就行。”
大家都没料到几天之后石新堂会突然出现在山上。石新堂激动地告诉大家说他是在渭北一家煤矿上看了电视，才知道现在正由春晖带领大家在山上修建景区道路。他不但看到了春晖，还看到了他媳妇婷婷，一时激动，连一个月的工资都没要就回来了。
五
报纸和电视台的报道不但让天柱山出了名，也给天柱山的合作开发带来了商机。东方集团的高层领导看到开发天柱山的报道后，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立即给古亭分公司的领导打电话询问关于合作开矿一事的处理情况，了解了详细情况后，让他们暂时先别催讨帐债，立即派人去找吴怀民和戴春晖，探讨共同合作开发天柱山风景区的途径。分公司经理高建国对此项目也很感兴趣，立即召开干部会，对和龙潭的再次合作做了研讨，决定先派人和戴春晖联系，双方就合作事项做个初步商谈。
春晖没想到东方派来的人正是贾庆庆，故意说：“老贾，老吴跟你们签订的合同我们暂时只好对你说声对不起，至于所欠款项我们不会不承认，只是村上暂时还没有钱，等到明年我们有了收入首先考虑的就是你们的债务。”贾庆庆笑了，说：“戴村长，你误会我们来的目的了，我们这次来不是来催债的。我们公司得知你们正在搞天柱山风景区的开发，考虑到你们的经济很困难，我们集团是个综合性大型企业，涉及房地产、建材、物流、酒店、宾馆等多个领域，势力相当雄厚，如果咱们两家能再次合作的话那就是优势互补，共同发展。我想戴村长肯定对此很感兴趣。”说完把一沓资料递给春晖。
春晖顺手翻了翻说：“贵集团也是个相当有名的企业，这我知道。你们的实力我更不怀疑，如果能跟贵集团合作的话也是我们龙潭这个小山村的荣耀。这样吧，我们研究研究，你们也回去研究一下，拿出一个具体方案我们看一下。”
春晖把老贾送出村委会，贾庆庆说：“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这么豪爽，一看就是位大手笔。”春晖说：“你过奖了。我是个深山里的农民，搞企业还在摸索学习阶段，今后还得多多向你们学习。”贾庆庆说：“如果咱两家能再次合作的话，你的前途是无量的。”春晖说：“但愿如此。”
贾庆庆走后杨支书觉得此事重大，和春晖一同去了乡政府给乡党委和乡政府做了汇报。高书记和董乡长听后都很高兴，对春晖说：“这很好，这也可以算是一个招商引资项目。你们回去后尽快拿出一个具体可行的方案来，一定要确保这次合作成功，绝对不允许像上次那样流产。”春晖说：“我们拿什么方案，人家财大气粗，咱还欠着人家的帐，人家肯定不会听咱的。这事一次也谈不成，我准备浪费一点时间，先摸清他们的目的再说。”高书记说：“你的思路也不能说不对，但这样会引起东方对你们态度的怀疑，弄不好会失去这次机会。”春晖说：“我本来就对合作成功没抱什么幻想。我们又不是万不得已找他们合作，是他们先找我们的，我们凭啥低三下四唯唯诺诺。如果谈不成我们还是原来的方案，滚雪球式发展。”
乡党委和乡政府对春晖的态度很不满意更不放心，第二天由董乡长和几个住村干部以及乡企业办的领导亲自来到龙潭，想协助春晖拿出一个具体可行，确保谈判成功的方案，可春晖早上一大早就上山去了，杨支书派人去叫也没把他叫回来。
东方为了表示他们的诚意，第一次正式会谈他们主动上门，会址就放在村会议室里。东方方面来了高经理和贾庆庆共四个人。春晖怕乡上知道干涉，事先并未吐露任何消息，谈判时只有他和杨支书在座。谈判开始后果不出春晖所料，东方的贾庆庆一开始就大谈他们的优势。春晖一直一言不发，始终认真听取并做了纪录。最后东方提出了他们的方案，一是合股，成立东方旗下的天柱山风景区，龙潭以天柱山参股，占总股份的百分之四十五；东方除按龙潭所投工量付给从前义务工的工资外，还将投入大量资金建设景区基础设施。第二个方案是买断经营权，东方一次性或分次分批付给龙潭资金。第三龙潭可以把天柱山租赁给他们，具体年限和租金可以商定。
春晖听完后说：“你们提的这三个方案都不错，我们再研究，到时候咱们再联系。”
时隔不久贾庆庆见春晖一直没有给他任何答复又主动找上门，并约春晖在县城一家酒店会谈。这次贾庆庆见春晖还不表态，就对各条款做了让步。春晖还是像上次一样只做纪录不发言。老贾急了，说：“戴主任，你们到底有没有诚意？”春晖一笑说：“如果没有诚意我还跑来干啥？你不忙我可太忙了。”贾庆庆说：“那你为什么一直一言不发？咱们都谈了好几次了，而且每次都是我们主动让步的。”春晖说：“老贾，你是久经战场的老行家了，怎么连这一点行规都忘了？谈判最忌的就是个急字，我们不发言自然有我们不发言的道理。”
第三次会谈就这样无果而终，乡上的高书记和董乡长知道后把春晖狠批了一顿，让他尽快拿出他们的方案。春晖说：“我们没方案，除了天柱山景区之外，别的啥都可以谈。我看不贯的就是他们那种盛气凌人的架试。”董乡长说：“人家不是朝着景区来还跟你谈啥？”春晖说：“我们龙潭凭什么，就是这架山，这是我们的本钱！如果让他们把我们的本钱拿去了这跟开矿有什么区别？”董乡长说：“小戴呀，你的思想咋还不开放呢？咋还是这种农民意识？这叫优势互补，共同发展，不存在谁把谁的啥拿去的问题，这叫利益共享。咱们有风景区但没有钱，想干什么都干不成，人家有钱帮咱建设发展。”春晖说：“我就是想建设发展才跟他们谈了好几次。”董乡长顿了顿说：“你想怎么发展？”春晖说：“上山索道他们可以建，还有其他配套工程他们都可以搞。”董乡长说；“既然这么想又为啥每次都不开口？”春晖说：“我不杀一杀他们的霸气他们能诚心跟我们谈？”董乡长说：“可你也得适可而止，不能没完没了，这回把这么好个合作伙伴丢了也许再难有第二家了。”春晖说：“你放心，丢不了，我们是一块肥肉，他们还会来的。”
果然没出春晖所料，春节刚过东方方面又约见春晖。这次会谈人不多，东方只有老贾和一位秘书，龙潭方面只有春晖一个人。一开始老贾就公开对春晖说：“如果他同意把景区经营权纳入会谈范围，东方不会亏待他。春晖问：“这话怎么说？”老贾说：“我没有别的权力，我现在主管房地产这一部门，我见你家里住房条件很差，想给你帮帮忙。”春晖笑了说：“条件确实很诱人，可是当我住着舒适的洋房时龙潭就失去了天柱山，这么大一架有后花园之称，仙境一般的山竟然只值一套价值十几万的房子。我宁愿住山洞吃野果！”贾庆庆没想到春晖会发这么大的火，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春晖还是愤然离开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