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大唐轶事》

月池弋客

第一章天宝十五年的春末夏初，长安城正沉浸在一片繁荣祥和之中，到处一片歌舞升平，一点也看不出战争的暴风骤雨即将来临的迹象。
兴庆宫内，殿阁巍峨，湖光潋艳，垂柳青青，百花争艳。坐落于兴庆池畔的沉香亭周围更是万株芍药尽情绽放，似乎都想和亭内那位正在翩跹起舞的美女一争高下。
此时的大唐皇上李隆基，正端坐在亭内的龙椅上，聚精会神地赏着他的爱妃杨玉环为他表演的名曲《霓裳羽衣舞》。
杨玉环那端庄娇艳的容颜，漫妙的身姿，袅娜飘逸的舞蹈，再配上优雅动听的音乐，真是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李隆基皇上一边欣赏着舞蹈，一边叩击着响板，一幅其乐融融的神态。
这时太监总管高力士急忙从一侧走上来低声对皇上说：
“陛下，杨丞相有要事求见。”
皇上正沉醉在美丽的舞姿和动听的音乐中，并没有听见。高力士不得不重复了一遍，李隆基显得有些不耐烦说：
“请他进来！”
音乐停止了，杨玉环也停下舞步，向皇上走来。皇上满面春风地迎住杨玉环，拉她在他身边坐下，看到贵妃香汗淋漓，娇喘吁吁，满面桃红，更有几分娇媚可爱，忙用龙袍的衣袖去为贵妃擦试额头的香汗。贴身宫女早端上香茗，皇上伸手接过来亲自送到贵妃唇边，贵妃就势呷了一口。皇上见贵妃喝香茗的姿势也那么娇美可爱，忍不住说：“人说有了牡丹不看花，朕有爱妃不看人。”
杨玉环听到皇上又夸她了，抬起眼睑，望着皇上娇媚地说：
“陛下，人咋能和花相比呢？”
皇上先是一愣，随后想到花再漂亮再香也不过是一植物，人有太多太多的灵性了，忍不住哈哈哈哈一阵仰天大笑，说：
“对对，花咋能和朕的爱妃相比呢。”
杨玉环看到皇上下巴上那雪白的胡须随着他的笑在不住地颤抖着，她的高兴心情马上消失了许多。
这时杨国忠丞相慌慌张张走上前，行跪拜大礼说：“臣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上放下茶杯，沉下脸问：
“爱卿何事惊慌？”
杨丞相说：
“回陛下，潼关守军大败。”
“什么，你说什么？”皇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哥舒翰兵败被俘，潼关失守了。”
皇上的脸唰地变了，他深知潼关失守意味着什么，他没想到安绿山判军会这么凶猛神速，想从龙椅上站起来，努力了一下没有成功，身边的贵妃急忙扶了他一把。皇上站起来后用手轻轻推开了贵妃的手。杨玉环知道，皇上是不想让人看见他老了不行了。
皇上让宫女们扶贵妃回宫休息，他准备亲自上朝议事。
朝堂上人心慌慌，众说纷云，以丞相杨国忠为首的一派力主丢弃京城，秘密西撒，去成都躲避；另一派以羽林军统领陈玄礼大将军为首力主死守。双方争来争去，最后皇上采纳了杨丞相的建议，决定立机秘密西撤。
由于形势危机，时间紧迫，皇上只带了极少部分在京的皇室要员和重臣，其余人员皆弃之不管，由羽林军统领陈玄礼带领一万名羽林军护送，连夜晚悄悄出长安城延秋门仓惶向西逃去。行走在最前边的是三千名开路先锋，他们的任务是开路架桥。皇上和贵妃的御辇以及皇宫要员和众大臣紧随其后；左右两边又有御林军护送。断后的是另外伍仟名御林军，他们的任务是押运贵重物品，负责后卫安全。
皇上刚逃出城，城中一些消息灵通的人知道圣上已丢弃了他们逃走了，顿时一片惊慌。这一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了，顷刻之间几百万人口，当时地球上最大最繁华的国际化大都市乱成了一锅粥。达官贵人，巨商富贾们纷纷收拾金银细软，携家带口逃出城奔向乡间野林，山中寺庙，寻找避难之地。而此时一些不法之徒则趁机上街大肆哄枪掠夺，奸淫烧杀无恶不做，一时满大街到处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当官的，有钱的都出城逃跑了，留在城里的只有那些平民百姓，他们对待战争的惟一办法就是紧闭门户，静静地等待。
第二章
皇上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急急忙忙出了城向北，过了渭水，沿渭河北岸向西经过一整天的急行军之后，到达了马嵬驿。这时走在最前面的三千名羽林军先锋突然停下了，跟随在皇上和贵妃御辇旁的统领陈玄礼，急忙策马赶到前面去查看。不久他回来对皇上说，因将士们急行军整整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人困马乏，请求休息。之后又对皇上说：“陛下，为了您和娘娘的安全，请圣上和娘娘千岁下辇去驿站内休息。”

皇上听后从御辇上探出头向外看了看，见四周一切平安才答应了。高力士和宫女们连忙上前掺扶着年迈的皇上和年轻的贵妃下了辇，在一群宫女和太监的簇拥下向驿站内走去。
当皇上和贵妃等一邦人刚踏进驿站，一队羽林军兵马上把小小的驿站包围并封锁了起来。
杨国忠等众大臣也下马坐在地下休息，此时的他们也被羽林兵包围起来。杨国忠和几个表妹號国夫人等还得意地以为这是羽林军在保护他们，他们并没有看出愤怒的将士的表情。恰巧一队从吐番去长安朝贡的使臣途径这里，得知皇上也在此，停了下来。杨国忠以丞相的身份接见了他们。这时羽林军中有人大喊：“杨国忠私通吐番准备谋反！”随着喊声军中一片哗然。马上又有人高喊：“杀了买国贼，保卫大唐，保卫皇上！”随着这一声喊，马上有更多的军兵跟着呼应起来。
杨国忠一听这话不由得火冒三丈，仗着他们的身份地位和权势把谁也没放在眼里，大叫着让陈将军把他们拿下，没想到早有人手起刀落，把杨国忠的人头砍了下来。號国夫人等人也随机被杀。
在驿站内休息的皇上突然听见外面一片喊杀声吃了一惊，忙让高公公出去察看。当高力士出来时杨国忠的人头早已落地。高力士大吃一惊，问明原因之后立即进了驿站禀明了皇上。
杨玉环听到哥哥被杀的消息，吓得晕了过去，皇上在吃惊之际急忙把贵妃抱进怀里大声呼叫。
杨玉环清醒后对皇上说：“陛下，臣妾的哥哥是无辜的，你一定得为臣妾做主……”说罢痛哭不已。
躬身站在一旁的高力士听了贵妃的话对皇上说：
“陛下，此时众将士群情激奋，请陛下三思。”
皇上明白高力士的意思；也明白他现在的处境，叹了口气说：“传朕口御，众将士为国锄奸，功不可没，待朕还朝之日定给以重赏。”
高力士听后却迟迟未动，说：“皇上……”
皇上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仍然不想放弃贵妃说：
“你就说，杨国忠身为朝庭重臣，私通外贼，投敌买国；在朝中独霸朝政，嫉贤妒能，致使朝刚混乱，给贼人造成可乘之机，终酿大患，罪在不赦；加封他们为大将军之职。”
高力士这才急忙转身出了驿站站在门口高声口传了皇上口御。
此后军中才略有了些平静，但涌到驿站门口的大批将士依然不肯散去。
皇上怕久停再出什么乱子，让高力士立即传旨起驾。当高力士再次出去传旨后，军队却迟迟不见行动。高力士已经感到事态的严重性，急忙转身回来对皇上说明了情况。
皇上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抱着贵妃老泪纵横地说：“朕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可爱妃是个女人，她深居后宫这么多年从不参与朝政；她心底善良，为人袒诚何罪之有，他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高力士看到圣上这么伤心，也于心不忍，可他知道将士们不杀贵妃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同时他也知道皇上如果一味这么心慈手软，拖延时间是很危险的。谨慎地劝皇上说：“陛下，他们已杀了杨丞相，如果再把贵妃留在身边怕对您不安全。皇上，为了您的安全，为了大唐百姓和社稷江山，请陛下……”
“别说了，别说了，朕不想听！”没等高力士说完，皇上生气地吼道。
杨玉环早已哭成了泪人，听了高公公的话跪到圣上面前说：“皇上，妾身不想死，求陛下看在咱们夫妻多年相亲相爱的情份上，放过妾身吧……”
皇上伸出颤抖的手，拉起杨玉环，把他再次拥入怀里失声痛哭。
高力士见皇上为爱所困，一时难以做出决断，转身出了驿站门。这时众将士一齐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呼声此起彼伏。高力士对众将士说：“大家别逼皇上，请给他一点时间。老奴相信皇上，请大家也相信皇上！”
陈玄礼走过来对高力士说：“高公公，刚刚得到消息，判军已进入长安，请陛下尽快定夺。”
高力士只好又转身回了驿站。他见皇上和贵妃仍然相拥而泣，就找来一条六尺多长的白绫，双手举过头顶，跪到皇上和贵妃面前说：“陛下，京城已破。”
皇上明白，这是在摧逼他下旨，他故意把头转向一边哭泣，装作没看见。
高力士跪了许久，见皇上不肯行动，又大声说：“皇上，京城已被占，军情急迫，请陛下速做决断。”
皇上这才无可奈何地把贵妃松开，朝高力士无力地挑了挑手。
杨玉环深知皇上已无力救她了，她再哭再求已无济于事。他不再哭了，慢慢站起身，从高力士手中接过白绫。她想到了后院那棵歪脖子梨树。她一进驿站，第一眼就看见了那棵梨树，尽管已是春末夏初了，但那梨树上却还开满了雪白的梨花，很漂亮很好看，她没想到这梨花原来是为她迟开的。她举着白绫回头看了看皇上，想和他做个最后的告别，可皇上却转了个身把背对着她掩面而泣。她突然觉得皇上是那么地苍老软弱，她简直把他和显赫的大唐帝王联系不起来。瞬间她仿佛觉得这就是她年迈的父亲。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对他说些什么。她等了等，见皇上一直没有回头，猛地转过身，昴首挺胸，急步向驿站后院走去。
“爱妃——”杨玉环身后传来凄凉苍老的声音。她没有回头，没有停步。

梨树下，一个高个子太监从她手中接过白绫，把一头扔过树杈，把两头接在一起。杨玉环在两位贴身宫女的搀扶下踏上了那条小木凳。她双手抓住白绫。白绫在她面前形成一个雪白的花环。她举起头，头上是繁茂雪白的梨花；梨花后是碧蓝的苍穹，夕阳下的天空很蓝很净，净得没有一丝云彩。她把她美丽的头套进了那个花环。这时她听到高力士等人说：“臣恭请娘娘千岁一路走好！”
杨玉环很平静。天空立刻大雪纷飞，那片片飞舞的梨花就像漫天的蝴蝶在飞舞。
高力士从飞舞的蝴蝶中站起身，身上也落满了梨花；急忙回驿站禀明了圣上。皇上一直大呼爱妃痛哭不已。他顾不上安慰皇上，听到门外不断传来的呼声，急忙出了驿站高声对骚动不安的将士说：“各位请冷静，娘娘已在后院上路了！”
众将士怕有咋，早做好了准备，让几个代表前去验尸。
高力士又带着几名将士到了后院，让太监们放下贵妃遗体验尸。
这几个将士都认识贵妃，他们确认无疑之后；又分别用手在贵妃鼻子下试了试，然后相互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驿站。
贵妃死后，皇上让高力士少带人，找一个可靠的地方先把贵妃埋了；做好标记，等他回朝时再重新厚葬。
高力士按照皇上的旨意，让一位身材高大的太监背着贵妃遗体；他提上镢头和铁锨出了驿站向南边的土坡下走去。暮色中高力士选好了地点，让太监放下贵妃遗体开挖墓穴。
由于这里地处黄土地带，没多久一个简单的墓穴已经基本挖成。就在这时高力士突然发现一直平放在地上的贵妃好像动了一下，他以为是他眼花了，并没在意；不久又发现贵妃的一条胳膊动了一下。他走过去用手在贵妃鼻子下一试；又一摸腕上的脉，吓得他几乎跌坐在地。他没想到贵妃竟然又活了过来！
杨玉环在刚刚上吊不久就被放了下来，当时她确实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并未真正死亡，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着；呼吸也相当微弱，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所以羽林军们误以为她已经死了。后来在太监背着她去埋葬时对她的胸部又起了挤压作用，这又对促进她早日恢复心跳起了极大的帮助；另外她的年轻，体质好也是她重新活过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高力士面对死而复生的杨玉环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羽林军们群情激奋，如果知道他骗了他们，他们肯定绕不了他，非把他这把老骨头砸碎了不可；就这样把她活埋了吧他又于心不忍。想来想去急得他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最后他决定既然天不绝她他也不能杀她。想到这儿他回头看了看那位太监，见他正低头弯腰吃力地从坑道里往外翻土，走过去抓起笨重的镢头，朝着太监的头猛地砸了下去，可怜的年青小伙子连吭都没来得急吭一声，就一头栽了下去。太监死了，高力士顾不了多想，把杨玉环从地上扶了起来。
此时的杨玉环意识已经清醒了，咳了几声后认清了高总管问：“高公公，咱们怎么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高力士吓得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压低声音说：“娘娘别多问了，你真是天命！”
贵妃这才想起刚才的事。高力士问她身体怎么样，她从地上爬起来说：“我没大碍。”
高力士说：“这就好，”跳下坑剥下太监身上的衣服让杨玉环换上；把贵妃头上的头饰用一块衣服包上，又把他身上携带的散碎银子往里塞了些，把包袱塞进贵妃怀里说：“娘娘，皇上和老奴已经无力救你了，今后就看你的造化了。从这儿一直朝前走，遇到渭河再向左拐，走得越快越远对你越安全！”
贵妃提着包袱有些犹豫说：“高公公……”
高力士一推她说：“快走，被他们发现了咱们都活不了！”
杨玉环只能在黑夜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渭河边走去。
高力士见杨玉环走远了才回过头朝驿站方向望了望。月光下山坡上死一般寂静，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没敢停，迅速把杨玉环换下的衣服在一棵白杨树下挖了个坑埋了，并在树上做好了标记；又把那位太监给埋了，这才觉得浑身上下酸困无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陈玄礼见高力士已经把事情办妥，请求皇上连夜晚起驾西行，可皇上因失去爱妃悲痛不已，迟迟不肯离去。大军只好在加强戒备的情况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