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佑民：一个因写诗被错误处决的农民

代总统

（历史钩沉）
                             韩佑民：一个因写诗被错误处决的农民
                                                                            □李景宁

户县，是闻名中外的农民画乡。户县，是秦汉两朝上林苑腹地。秦朝设郡县制后，户县就是全国四十一个县之一。这里自古以来民风淳朴，人文历史底蕴积淀深厚，时时闪烁着璀璨的文化光芒。当今，也是中华诗词学会十分推崇的传统诗词氛围浓郁的一方胜地净土。
    户县县北大王镇梧村南堡，与秦汉钟官城遗址即汉代铸币工场——兆伦村相邻。传说汉朝时，董卓在这里修了眉坞岭，以防刺客暗杀。其岭遗迹尚存，当年逶迄千里的眉坞岭依然横亘在那里。明朝，农民在这里发现了秦和民璧即国玺。
   1967年，梧村南堡和全国一样也沉醉在文革的政治热浪中。该村有一个23岁的男青年叫韩佑民，他刚20岁出头，1967年从户县一所中学毕业，喜爱吟诗写诗，是一个有文化、有思想、有个性的农民。他的家庭成份大，当时社会上对家庭成份大的人都存在一种岐视的心理。这个叫韩佑民的农民，是典型的知识青年，对人生充满了憧憬和希望。他一边劳动，一边学习文化，闲时喜爱阅读古典文学作品，尤其是唐诗宋词。平时，他总喜欢以诗的形式来抒发自己对社会、对人生的感悟，当属于个人行为，无可厚非。
   当“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韩佑民在生产劳动之余就开始直抒胸臆，写些诗以寄托心思。或对某事讽刺，或对某人评价，或抒以个人好恶观点，诗词无不触及社会现象，是一个有见底和个性的农民青年诗人。
写诗，虽说是一件高雅的事情，但在那个疯狂的年代和历史背景下，却给这个叫韩佑民的青年农民埋下了祸根，使他踏上了不归之路。
   1969年10月起，韩佑民在自己阅读的书籍空页、边沿和行距间、破烂的席子上先后创作书写了传统诗词18首零一句。据户县人民法院编印的《户县审判志》一书内容，笔者现抄录其中部分诗作和他本人解释，仅作鉴阅，一观这位农民诗人当时的心理历程。
   苍  松
凄凄仲冬苍松艳，
瀛浒巨石姿不悛。
庶眇于菟踞胫边，
某首顿觉戋箨弹。
本人解释：
在严寒酷冷的深冬，苍松依然青翠鲜艳。大海边的巨石，任凭暴风巨浪的打击，姿态始终不改变。许多一只眼睛的老虎，盘踞在我的腿旁边，而我仅感到好象头上被一个小树叶打了一下。
   左 派
左派樘悬爱民牌，
朱箧缁呈产怪哉。
獒不食骼主抛隽，
庭庐舞歌奸污媛。
本人解释：
左派的门上挂着爱民的牌子，但红柜子里却放着害人的黑呈子。左派家的大狗，骨头都不啃，是因为它的主人常给吃大块肉。在庭院经常听音乐歌曲，奸污别人的女儿。
   九  洲
社稷栋梁鲣鱼头，
轩辕迳胄耕田牛。
娄罗啄痒吞牛肉，
曷讚太牢窃食豆！
本人解释：
国家的有用人材象鱼兼    鱼一样，两只眼睛都长在左边，汉人祖先正直的后代被压迫为耕牛。左派的部下口谗了要吃牛肉，何必反诬牛偷吃了豆子呢！
   破  鞋
桑梓官室眇破鞋，
暨豕发情有何异。
躯贲绫罗朝鹜外，
暮皈左趾衣男屣。
本人解释：
家乡当官的一只眼的破鞋女人，和猪跑圈一样，穿上绫罗绸缎，一早就出去乱跑，晚间归来时，左脚上还穿着野男人的一只鞋。
   贵  雨
桃树开花欲结果，
春雷轰响贵雨零。
俄邦昱诒中广家，
楚囚鹄诛雪深恸。
本人解释：
桃树开了花就要结果，春雷响了以后春雨就要落，苏联的阳光照到中国时，地主、富农就要把“造反派”刹死，扫除仇恨。
   无  题
执戟皮匠戈换韦，
路上行走人靠右。
没眼虫行眠无目，
户下有口祛水流。
本人解释：
一韩字，一佑字，一民字，一启字。
   以上这六首诗如果写在日记本，放在家里也不会有什么事。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年轻气盛，做事果敢不计后果的他偏偏将此六首诗公诸于众，惹上了大麻烦。
   1970年2月20日晚，趁着天黑，韩佑民将这六首诗抄写在红纸上，张贴到大队办公室门前。此诗立即被作为韩佑民反革命的事实，提高到政治高度去处理。韩佑民很快被告发、逮捕，投入监狱。拿今人眼光去评判这6首诗应该这样解释。
   《苍松》一诗先写景，首赞苍松翠艳不畏严寒，次颂巨石有“江流石不转，遗恨失东吴”的人格气节精神，再写独眼虎虽近在身边，但他丝毫不为所惧，似乎树叶落头一样沉静自若。此诗写的是一种心境、情态，但当时却被他人当作影射自己的反革命诗词对待了。
   《左派》一诗旗帜鲜明地批判那些激进分子阳奉阴违，笑里藏刀。同时，对不守伦理道德问题予以评击。批判左派，表明个人清白，十足的书生气。
   《九洲》一诗以鱼兼    鱼、耕牛自喻，为自己辩白。这首诗能看出反革命的意思吗？显然不能。
   《破鞋》一诗纯属宣泄情感的激愤之作。其诗仍然与反革命政治无关。
   《贵雨》一诗前两句写的是桃花得到春雨滋润开花结果的事。后两句写苏联阳光照到中国时，地主、富农就要把“造反派”杀死。在这所谓的六首反革命诗中，仅这首与政治、反革命有些关系。但农民韩佑民写苏联阳光，写地主、富农杀死造反派，你仔细想一想，个人的言论只能代表他个人的观点，况且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一个有文化的知识青年。这首小诗在当时中国的一个小村能激起啥波浪？能改变一个中国命运吗？客观地讲，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是表明他对“文化大革命”局势不满而已。他根本不可能拨乱反正。
  《无题》一诗仅是对个人名字的解释，没有啥政治意义。
   1970年5月6日，户县军事管制小组冒然以反革命罪判处韩佑民死刑。同月11日，这个喜爱写诗的青年农民在户县被很快处决。这一天距他张贴所谓反革命诗词被逮捕仅仅只有81天。
   据翻阅当时案卷，户县军事管制小组枪决韩佑民的主要事实是他大量书写反革命诗词，恶毒攻击我党和社会主义制度。妄图投靠苏联。判处死刑的理由是他犯了反革命罪。
   只有荒唐的岁月，才可能发生荒唐的悲剧。
1981年11月19日，户县人民法院对这起错判案件终于予以纠正。将原判撤销，改判韩佑民无罪。户县法院编印的《审判志》中这样记述：
   “复查认为，韩佑民因对养父韩正祥（地主分子，有前科）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揪斗不满，特别是生产队于1969年下半年未给分口粮后，便怀疑是大队革委会主任（下称主任）有意与自己作对，接着未婚妻又退婚，也认为是主任的妹妹说了他的坏话所致，因此产生了对‘文化大革命’的不满和对主任等人的仇恨，便书写了十八首零一句诗词，以发泄对红卫兵过激行为的不满，辱骂主任等人，其中也有攻击影射毛主席的诗句。至于烧毁《毛泽东选集》四卷，是韩认为自己是‘黑五类’子北，受岐视，招不了工，当不成兵，找不到对象，毛选学的再好也无用，于1969年11月在其家把《毛泽东选集》四卷烧毁。记录党员、干部贫下中农名单，是韩在看过的书上爱乱写乱画，有的是熟悉的人名，有的是自己认为有意思的字和词，有的是诗歌。斧头是本人学木匠的工具，没有证据能证实是准备的凶器。携带中国地图潜逃，投靠苏联问题，是在大队门口张贴诗词后带着从初中地理课本上撕下的一张中国地形图，到户县境内其姐家、姨家等躲藏了10天，亲戚均劝其投案自首，本人正犹豫期间就被捕归案，没有投靠苏联的事实根据。综上所述，韩佑民因对“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的过激行为不满，及对个别农村干部的仇恨，书写和张贴不满诗词是错误的，但不具有推翻无产阶级专政和社会主义制度的目的。经报请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批准，户县人民法院于1981年11月19日将原判撤销，改判韩佑民无罪，并对其亲属在生活中的困难给予了一定的补助”。
   人死不能复生。一个喜爱写诗，对“文化大革命”不满的农民就这样被错误地枪决了。10年后，在党和国家拨乱纠正，安定团结的政策指引下，因写诗被错误枪决的农民韩佑民终于被平反了。这起案件曾轰动户县乃至关中地区。今天我们应该在反思中，汲取历史教训，不再发生这样令人心酸、让人悲伤的冤案了。
最后，在此将他创作未向外传的十二首诗词中的四首及本人解释抄录如下，让我们共同欣赏和看一看韩佑民是怎样一个诗人。
   去京有感
孟冬下浣臻北京，
睹聆攸务灵台忶。
诚非鸳鸯宵姘居，
离间临盆产闺中。
子问渠母奚居翁，
腮腆颌缄无以应。
圣上颌下阅垓儒，
盍知羞兮倨为荣。
本人解释：
冬天第一个月的下旬我去北京，耳闻目睹的一切事情令人痛心，明明不是夫妻的男女却通夜睡在一起，大姑娘把娃生在了自己家中。孩子问其母父亲在哪里住，他母亲的脸从腮边红到嘴角闭口无言，就这，……，真不知羞耻反为荣。
   无  题
运河永水民血牟，
长城墉埵混骨骸。
随仕秦王羞千秋，
忮民益邦情可宥。
本人解释：
运河的长水是百姓的血提炼的，长城是人民的骨头和关节堆成的。隋炀帝和秦始皇因此要遗臭万年，但虽然害了人民，却有利国家，还情有可原。
   七月三十日
七月晦宵瞻碧天，
牛郎织女忔河汉。
低头粹惟余深冤，
寒涕渐死梓里官。
本人解释：
七月三十日晚上自己仰看着星空，牛郎织女隔天河埋怨天上的婚姻制度。低头想起自己的婚约解除的冤屈，我流下的眼泪和鼻涕要淹死家乡当官的。
   无 题
吾望中暗镝，
君本见仳离。
本题同楚囚，
叩问一何厉。
本人解释：
我中了暗箭后，未婚妻你因此要和我退婚。本来都是地富出身，请问你为何来得这样厉害，这样急？
   以上四首诗，韩佑民直抒胸臆。《去京有感》写出了自己这个农村青年对外边世界的感想，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的爱情观、人生观、道德观，提出了什么为荣、什么是耻的个人观点。而《无题》这首诗具有辩证思想，从京杭大运河与万里长城的修筑中，既可以看到杨广与秦始皇的祸国殃民，又要看到对国家政治、经济发展的贡献。从此诗的立场看，韩佑民是一个有思想、有主见的青年农民。《七月三十日》《无题》写出了个人婚姻的悲伤，言为心声，令人同情。
   历史，是一面镜子。有些事虽成过眼烟云，但却时时刻刻警示着人们不要重蹈覆辙。
韩佑民，一个因写诗被错误处决的农民，如果他还活着，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才60多岁的乡村农民诗人。

杨晓昌

可惜

lynco

唉！
只有荒唐的世代才能频频出现荒唐的判决。
仇富似乎在荒唐中显得很正派。
无奈乎！

子涵

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一搏云天

一个历史过程。荒唐之极

林中小溪

难得的人才，只是生不逢时。想起来实在可惜。写出来好，要不，现在的人就很少有人知道家乡还有这样一件事。

户县大王农民

生不逢时

关中子

历史，是一面镜子。有些事虽成过眼烟云，但却时时刻刻警示着人们不要重蹈覆辙。

关中子

如果他还活着，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才60多岁的乡村农民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