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竹的回忆（原创）

户县山果

         我出生在秦岭深山，从我记事起，炮竹和年密不可分。但凡除夕之夜和大年初一，放炮是山里人年事中的重要环节。毋庸置疑，过年放炮是祖辈那儿留下来的规矩。
        既然放炮是祖辈留下来的规矩，那么购置鞭炮就显得尤为重要。我家祖籍安康，陕南人对鞭炮更是情有独钟。据父亲回忆。在陕南一带，不管过年时候年夜饭做的咋样，哪怕穷得揭不开锅，但过年时候的炮竹不会减少。买鞭炮的钱始终占着重要份额。要看谁家的炮放的早，谁家的炮放的响，谁家的炮燃放的时间长。如果这三样都占了，则证明这家人来年一定财路大开。就是凭着这样的濡染，父亲对年节上的燃放鞭炮尤为看重。那时候，由于交通不便，年货由父亲步行去几十里外的县城购买，然后背回来。父亲的背篓里可以差几样年货，但绝对不会少了鞭炮。除夕之夜，是一家老小团聚用餐的时段。既然是团聚，就少不了庆贺。放炮是最好的庆贺方式。而担任这一艰巨任务的人，自然是父亲，因为我天生惧怕炮。与我相反，父亲却是非常勇敢。一串足有一米长的鞭炮，在父亲手中点燃、炸响。放完炮之后，母亲会发一番评论。比如从炮的声音判断来年的运势。炮声越脆越连贯，则预示来年风调雨顺、万事如意。当硝烟还没有散尽的时候，我们一家便开始围坐在饭桌前，开始吃团年饭。在山里，要判断某家人是否在吃团圆饭，就听这家的炮声。炮声从除夕的傍晚一直持续到掌灯时分。当然，这只是过年放炮的序幕，真正的高潮还在正月初一的凌晨。众所周知，过年这段时间天气还比较寒冷。要在凌晨四、五点起来放炮，无疑是考量一个人的意志和毅力。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自然由父亲担当。这个时候的炮明显比前夜的炮持续时间长，又因为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所以声音特别响。你方唱罢我登场，鞭炮声此起彼伏，在大年初一的凌晨，沸腾了整个山寨。
        为了培养我的放炮兴趣，父亲也是煞费苦心的。比如每次放炮过程中，父亲会不厌其烦的给我讲放炮的要领，讲咋样不会被炮炸伤。讲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就不要被炮吓倒。终于在我我十岁那年的除夕，父亲给了我一次放炮的机会。这时我才发现，实际操作远比父亲的口授艰巨的多，首先表现的是对炮的恐惧。为了减少恐惧，我先找一根长竹竿，把鞭炮挂起来，在接近地面的地方，放一张纸，然后引燃纸张，捂住双耳撒腿往后撤退，连回望的想法都没有。但数分钟后，炮依然没有引着。于是又折返回来，依照刚才的方法，重新操作。但第二次依然以失败告终。第三次总结前两次的教训，直接引燃裸露在外面的炮捻子，待炮捻子发出一串火花的时候，立马转身撤离，情急之下，竟然忘记捂住耳朵。一阵山崩地裂的响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在我还没有缓过神的时候，父亲竖起了大拇指。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我从父亲手中接替了过年放炮的重担，一九八二年的除夕，已经多病缠身的父亲表现的特别亢奋，就在我准备放炮的时候，父亲抢先引着了炮捻。在一阵脆生生的炮声中，父亲瘦削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熟料，这是父亲的最后一次放炮，十一天后，父亲辞世。在父亲离世后的三个春节，我没有放炮。以后，每逢春节放炮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父亲。
        随着儿子的一天天成人，我家过年放炮的接力棒落到儿子手中。出乎意料的是，儿子比我出息多了，脸盆大小一柄炮，儿子竟然沉着点燃，毕毕剝剥的炮声绽开满院欢喜。从那之后，我家过年时候的炮竹，融入千家万户的炮声之中，书写年的喜庆。
        今年是政府倡导禁放鞭炮的首个春节。我家是带头响应者。没有别的目的，只为给子孙后代留一方湛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