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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县作家协会] 长篇小说连载《烟雨彩虹》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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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19 19:04:4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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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章一
春晖来到余敏家后见刘主任和他儿子一家三口都在却并不见余华姐。三人坐下后刘主任问起他在西安找张晴的情况。春晖说:“她可能去上海了。”余敏问;“你咋知道的?”春晖顿了顿说:“她临走时给我留下了白居易的《长恨歌》,现在我才看明白原来这就是她给我的留言。”余敏并不知道什么《长恨歌》短恨歌,老刘也只是上学时听说过,并没读过,但他对白居易还是知道的。春晖就把这首诗描写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并着重把“忽闻海上有仙山”这句讲给他们,解释了他的推断。余敏还是听不懂,老刘也是似懂非懂。春晖说:“给你们讲这些太费劲了。”
刘主任站起身去了书房,不一会儿拿出一本《唐诗三百首》,一边走一边翻看。余敏对春晖说:“你看,在你的影响下他也文起来了。”
春晖接过《唐诗三百首》,把《长恨歌》中道士寻找杨玉环这段指给他们看。刘主任和余敏看后还是不明白。
春晖说:“这是诗,张晴把他抄给我就成诗上诗了。”
余敏和刘主任更糊涂了。
春晖说:“你们别站在原诗角度看原诗,就当是张晴用别人的事来说我和她的。”
刘主任这才恍然大悟,说:“这海上有仙山就是说上海有她的朋友,他到上海去了。”
春晖说:“对,你总算明白了。”
余敏说:“那‘山在虚无缥缈间’就是说具体地址她不告诉你,让你别找她。”
春晖说:“有这个意思,但我知道了她的大致方位就必须去找。”
余敏突然大声说:“我看你是想她想入魔了!仅凭这首古诗断章取义,胡测乱猜,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你们也没想想,张晴她是什么人,她懂文学懂这么深奥的古诗?不懂。不懂她咋能用这首古诗来暗示她的去向呢?这也许是她太寂寞太无聊了,顺手抄来玩玩而已。你是弄文学的人咋就胡想开了?!”
老刘不明白余敏的意思说:“我不这么认为。虽然我对张晴了解不多,但她出身书香门第,不但字写得好,文学水评并不低。她看了春晖那部长篇小说后写了那么多东西,这如果放在一般人身上,既不会有这么独到的见解,更写不出来。”
余敏说:“就算你说的对,可也没听她说过上海有什么熟人和亲戚。如果真的有的话她到了上海家里人能不知道?你要知道她妈为找她几乎都能急疯了。”
春晖说:“余敏分析的也有道理,我来你们这儿也有这个意思。我把张晴从她家里带出来,现在又把她弄丢了,我不敢再进她家门了。”
余敏说:“我去过她家好多次,她家里根本就没有她的消息。”
刘主任说:“那都多长时间了,你就再到她家里看看。看他们家上海有没有亲戚。”
余敏没吭声,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说:“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春晖以为是去张晴家就说:“我不去。”
余敏说:“我都跟余华姐说好了,他们还在家里等着呢。”
春晖这才想起余华想为他出书的事,说:“余敏,我看这事就算了,我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余敏生气地说:“你不去为啥给我打电话说你今天回来?”
刘主任见余敏生气了也劝春晖说:“既然小余都跟大姐说好了你就去吧,大姐也是一腔热血。”
春晖只好点头答应。
余敏对刘主任说:“把衣服换了,咱们都回。”
老刘说:“你们谈正事,我回去凑啥热闹?你跟春晖去,我在家看儿子。”
余敏心里也不希望老刘回去,她跟春晖已经多半年没在一起了,她太想他了,但还是假装生气地说:“以后少叫我陪你钓鱼!”她回房间换了身衣服,顺便取了些必要的东西装进包里。

余敏一上去余家河的公共汽车就像一对小情人一样依在春晖身上。春晖小声说:“你这是回娘家,车上肯定有认识你的人,坐好。”余敏抬头把车上的人扫视了一圈又那样了。他们从余家河镇下车后并没有直接去学校,而是回了村去了家里。春晖这是时隔整整十年之后再次来余敏家,村道里家家都盖了新房子,而这座老宅院几乎没什么变化。余敏说,自从她爷爷去世后她和老刘结婚,也算是出嫁了,后来姐姐在学校教书又和郭常林老师结了婚,也算是出嫁了,家里这座老宅子就空了。姐姐离家近,她怕这房子长时间没人住塌了,节假日常回来住上一两天,动动烟火,把屋里的潮气熏一熏。还说她一直就很喜欢这座老宅子,如果不是离得远,她就天天回来住。村里有人掏大价钱想买,她姐愿意就是她不同意,她每次回来都要在这里住上一晚。最后跟春晖开玩笑说:“如果咱俩结了婚这里就是咱俩的家了。”春晖长出了口气说:“如果那样的话你就不会过得像现在这样幸福开心了。”余敏说:“那不一定。”
俩人走进门时余华和郭常林都头戴草帽正在院子里的菜地里搭黄瓜架。春晖没想到时隔十年之后余华姐不但不显老反而比从前更显年轻了许多。余敏开玩笑说:“你知道这是为啥?”春晖说:“生活好了。”余敏说:“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爱情。你没听说,爱情是最好的美容济!”余敏先咯咯地笑了,引得郭老师和春晖都笑了。余华红了脸说:“去你的,都老了还胡说啥,”心里却乐开了花。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屋里。余华早准备好了一切,正在等他们。余华招呼春晖在小饭桌跟前坐下,就去案板上切西瓜,一边切问余敏:“洋洋跟老刘咋没回来?”余敏说:“他说咱是说正事,他跟洋洋回来是捣乱。”几个人一边吃西瓜,余华先把她和几位老师看了春晖的作品后的感想和看法说了,最后说郭老师有位同学在外省一家报社当编辑,春节回来后几位老同学在一起聚会,郭老师谈到春晖的作品,这位编辑很感兴趣,让郭老师拿给他看,他看后还写了一段相当不错的评语。余华让郭老师把那篇文章拿给春晖看。春晖接过来,文章这样写道:
作品描写了一位女性从童养媳成长为一名女县长的故事,故事情节曲折,环环相扣扣人心弦。作品以主人公桃花为生活所迫,顽强不屈努力向上立志改变家乡的贫穷落后面貌为主线,以她和朱长生的婚外情感为副线同时向前发展,成功地塑造了桃花、朱长贵、朱长生、雷小毛、雷旺财、周小娥等等众多形象。爱情是美好的但只能是凄美的,朱长贵只有把他对桃花的爱深深埋在心底,并不惜用他年轻的生命托起桃花,让她成为女英雄女铁人。尽管爱情的缺失使桃花的内心充满了痛苦和矛盾,但整部作品的基调却是积极向上的,读来很让人振奋。
作品真实生动的反映了从文革初到改革开放初这段我国农村的历史现实,描写形象生动,极具地域特色;语言流畅生动,感人至深;特别是作者对大山中淳朴的民风民俗的描写很有特色。
读摆作品我深为作者的执着精神和毅力所感动,也从中获益匪浅。
当然,不足之处还很多,但这对一位初学写作的青年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总的来说这部作品还是成功的,希望作者春晖同志再加把努力,能使他的作品早日和广大读者见面。
冉凤鸣
2月30日晚
春晖看后很高兴,很激动,他没想到他的作品能得到一位编辑的肯定,这无疑是对他是极大的支持和鼓励,让他很振奋,但一想到张晴和他目前面临的诸多问题他又低下头说:“谢谢大姐和郭老师对我的支持和鼓励。”
余敏拿过来看了一遍高兴地说:“好啊,再加把劲真的就可以出书了!”
春晖点上支烟连抽了几口说:“郭老师,余华姐,我只能再对你们说句谢谢了,衷心的谢谢你们。”
余华和郭常林见春晖的表情并不为此高兴,相互看了一眼,对春晖说:“春晖,你应该高兴,这说明你这么多年的功夫没白费,可以说你已经成功了。”
春晖低头不语。
余华问:“咋了?”
春晖说:“没咋。”
余华对春晖目前的处境和自身条件并不是十分了解,说:“你再下点功夫好好修改修改,出版社的事我闲了帮你联系。”
春晖说:“不用了,我早都不走这条路了。”
余华和郭常林都感到很吃惊,不知这到底是为什么。
余敏说:“你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大家都在帮你你咋还是这种态度?这可是你为之奋斗了十几年的结果!”
春晖仍然低头不语。
余华问余敏:“他到底咋了?”
余敏很生气,没有回答姐姐,对春晖说:“早知道你还是这个态度我就不带你来。你以为我们都是在巴结你?大家见你是个人才,不想把你埋没了!”
郭老师以为春晖有什么事,当着他的面不好说,知道他还在学校值班,也不能耽搁的太久,站起身说他回学校看看,走了。
送走郭老师后三个人又回到屋里坐下,春晖这才说:“大姐,要说我不想出书那是假的,我做梦都想,可我目前无论是心情还是经济条件都不允许。这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余华说:“你先好好修改一下,钱少了咱先少出一些。”
春晖苦笑了一下说:“姐,你不懂,这光买书号都得上万块。”
余华想了想说:“这个咱将来共同想办法。”
春晖说:“我现在既没这个心情也没这个精力。”
余华问:“心情咋了?”
春晖不想说他跟张晴的事。
余敏说:“到底是她重要还是你的事业重要,你咋连轻重缓急都分不开?我不是给你说过,她这样也为了你的事业嘛。”
余华顿了顿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妹妹问:“她到底是谁?”
余敏不想提起张晴这个名字,不吭声。
春晖说:“她叫张晴。”
余华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她是个女的:“张晴咋了?”
余敏站起身去了后院,她不想听春晖说他跟张晴的事。
春晖见大姐追问只好把他和张晴的事从头到尾给她说了。
余华原以为春晖一直真爱的是她妹妹,没想到却是张晴,但她知到妹妹直到现在还深爱着戴春晖,她还一直为她担心,总怕让老刘发现什么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说:“上海可不比咱西安,那是个国际化大都市,你又没有具体地址,咋找,大海捞针?“
春晖固执地说:“那怕有一线希望我都得去找,不然的话我良心上过不去,死都不能瞑目。”
余敏从外边回来说:“姐,我给你说件事:张晴走的时候并没有给他留下话说她去了那儿,他就凭她抄录的一首古诗《长恨歌》说这就是张晴给他的留言,并从其中的一小段推测说这就是张晴暗示她去了上海,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余华说:“我没见过张晴,对她也不了解,春晖能这么说肯定也有他的道理。”
余敏又不高兴了说:“姐,你咋也想把他往绝路上推?”
余华笑了说:“不管是不是,张晴没给他留具体地址他咋找?”
余敏说:“就是。”
余华又对春晖说:“春晖,如果你真把我当你姐的话,就听姐的,这事你不能心急,等有了张晴的具体地址后再动身不迟。”
春晖低头不语。
余华见劝不住,知道时间不早了,他们还得回县城,也就不想再言语了,但妹妹不断给她使眼色,意思让她再劝说。余华只好想了想说:“姐认为你现在的主要任务不是急着找张晴,应该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挣钱和修改作品上,如果张晴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有文学修养的话,她肯定也是支持你继续写作的。现在,你马上就要成功了,如果在这关键时刻放弃的话,对你来说是前功尽弃,让张晴知道了的话,她会更伤心更内疚的,你知道不知道?我认为张晴只所以离你而去不仅仅只是认为你对离婚的事优柔寡断,更可能跟你放弃写作有关。正因为她很爱你所以她不想你因为她而自毁前程。
余华的话也提醒了春晖,他确实没这么想过,他想起张晴曾多次劝说过他的话,特别是去年他跟她到临潼华清池旅游时,他给她讲了许多历史故事,张晴借古喻今旁敲侧击对他说的话。可他并不是这么想的 ,也没把那当一回事,想到此春晖说:“大姐,你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张晴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确实没想过那么多,我会再考虑的。”
余敏见春晖终于让了步,心里高兴,也想撵余华走,故意说:“姐,天气不早了,你还得回学校给我姐夫做饭,你就先回去吧。”
余华以为他们也准备走了,怕迟了没有返回县城的公共汽车,站起身说:“我本想和春晖多坐坐,可是你们来得太迟了,真不好意思。春晖,你顺便把你的作品带回去再好好修改一下,有机会咱姐弟俩再好好坐。”说着把春晖的书稿交给春晖。
春晖接过书稿提上对余敏说:“那咱们也走吧?”
余敏没动,瞪了他一眼。
春晖知道余敏不打算回去了。他知道大姐在跟前,假装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那你陪大姐在这儿住一晚上,我先走了。”
余敏显得很不高兴。
余华见妹妹不想走,客气地对春晖说:“要不春晖也不走了,我给咱做饭,晚上咱们好好聊聊。”
春晖说:“不了,就让余敏留下陪你,我回县城去。”
余敏一看表说:“都这个时候了,哪来的车,你咋回去?”
春晖说:“我去看看,说不定还有车。”说着就向外走。
余华也觉着这样好像是她故意把春晖往走撵,追上来烂住他说:“算了,别去看了,已经没车了。”
于是余敏帮着余华姐妹俩开始做饭。
吃过饭天已经麻麻黑了,余华知道丈夫还在学校饿着,准备给他送饭去,对春晖说她一会儿就回来。
春晖也觉得不好意思,把余华送到门口。
余华提着饭菜出了门,余敏紧跟在身后,把她送到院子中间的菜地边说:“姐,你回去了就不用再过来了,锅我来洗。”
余华一下子明白了妹妹的用意,铁青着脸说:“鬼样子,咋能这样?!”
余敏嘻嘻一笑说:“姐你放心,只要你不说出去没人知道。”
余华态度坚决地说:“不行,我一会儿回来,晚上叫春晖去学校跟你姐夫睡。”
余敏说:“姐,都什么年代了,你咋还这么保守?再说我跟他又不是头一回,这你是知道的。老刘他经常出外开会,年纪又那么大了,我……”
余华说:“那是男人们的事也是你的事!今晚这事我不知道就不说,既然让我知道了我就得管。你要知道这是在你的娘家!如果万一让老刘知道了他咋看我?”
余敏见姐姐一直不肯让步就说:“姐,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很爱他,这么多年来,虽然我们都已成了家有了孩子,可我不知咋了心里总觉着跟他在一起很满足很幸福,但我知道,我们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不会有啥结果的;我也不想要啥结果,更不会影响我和老刘的关系。姐,相信我,我现在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不是当初的小孩子。”
余华见妹妹这样说,想了想叹了口气说:“老实说,是不是经常这样?”
余敏低头不语。
余华火了:“你再这样今后就别回来!”说完转身就走。
余敏一把拉住她说:“姐,你别生气,我老实还不行吗?
余华站住了,但并家没有看她。
余敏说:“自从我们结婚后就是最近一两年我才见到他,在一起的机会很少,也就两三次。”
余华转过身抡起巴掌“彪”地给了妹妹一耳光。
余敏关上了街门。姐姐的这一耳光打得很重,她脸上火辣辣地疼,但她并不生气,反而暗自高兴,长长出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春晖还在一本正经地低头看他的小说搞,她一把夺过来扔到一边就投到他的怀里。
春晖慌忙推开她说:“你赶紧把锅洗了。一会儿大姐回来了。”
余敏撒娇说:“不嘛,我饿了。”
春晖说:“你还没吃饱?”
余敏说;“我要吃你。”
春晖明白她的意思说:“你疯了!”
余敏笑着抱住他说:“我是疯了,想你想的。放心,姐不回来了。”

秦岭山中的麦子要比关中平原晚收一个礼拜左右。春晖从公共汽车上下来,一眼望见河对面村后山坡上地理忙碌的人群,也看到了自己地里的那个人,他正弯着腰弓着背一把一把割麦,那就是父亲。三亩坡地的小麦已经收割了一大半,割倒的麦子一堆一堆很整齐地摆放着,远看就像刚刚剁好的白面蒸摸。春晖心里很愧疚。昨晚余敏把他折腾了一夜,几乎没睡什么觉,在公共汽车上睡了一路还不解乏,现在又乏又累,望见这阵势心里先怯怕起来。
一上大河坎,面前的平地早压成了又光又硬的打麦场。春晖看到他家场里已堆放了好大一堆乱七八糟的麦捆就想到了安小妮,心里更觉得愧疚不安。正在场里忙活的乡亲们看见春晖回来了,都很高兴地向他打招呼。春晖怀着愧疚的心情回应着,不敢久停,急急忙忙进了村。
由于是三夏大忙,几乎家家门上都挂着锁,春晖家的门也一样。他又看了看邻居大哥家的门。大哥家的门也上了锁,他只好把肩上的包和手里的塑料袋挂在门闩上,转身向村后的山坡上走去。他刚进了防护林,迎面碰上了小妮,背着五捆麦从坡上下来。他让她放下说:“叫我背。”小妮一转身把麦子靠在路边的山坡上歇着,喘着气抬起右胳膊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和脸上的汗水,这才问:“你回来了?”并没有脱下肩上的背绳让他背的意思,而是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钥匙递到他面前说:“毛毛在河对岸咱姐家,我早上都给咱把面擀好了,菜也切好了,晌午给咱把饭做下。”
春晖并没有接那系着红头绳的钥匙,用手撑住麦子说:“你脱了,我来背。”
小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背绳太短你背不成。”
春晖很固执,站在她面前等着。小妮的脸蛋黑里透红,头发已经全湿了,刘海上还往下滴着汗珠。春晖见小妮不放就伸手去脱她肩上的背绳。小妮却一使劲背了起来。春晖只好闪跺到路边让她过去。

父亲回头看见春晖一股怒火冲天而起:“亏你还是个大男人,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把良心都叫狗吃了!”
春晖低头走到父亲跟前说:“大,你回去歇着,把镰刀给我。”
父亲没有给他镰刀说:“你知得道把你媳妇换一下?这几亩地的麦她都背了一大半了,肩膀都肿得不敢碰你知道不?!”
春晖只好掮起三捆麦子跑步下了坡。
他把麦子还没有掮到场里,小妮又扛着扦棍上坡来了。春晖跑步把麦子往场里一撇,转身追上小妮,夺过扦棍说:“你回去做饭。”
小妮回到家,取下春晖挂在门闩上的东西,开了锁,走进屋,先从水桶里舀了一瓢凉水古都古都喝了一气,又去厦子屋的大衣柜里找了件春晖平时干活时穿的旧衣服,拿了条毛巾锁上门,又上了坡。
夏天收麦子时人们最怕的就是天气有变化,要不咋叫龙口夺食,所以这时也是人们最关心天气预报的时候。预报说晚上到明天阴有小雨。生活在秦岭北麓的人都知道,如果关中有小雨,秦岭山中肯定是中雨或者是大雨。下午春晖一边捆一边往回背,小妮和父亲加紧收割,想赶在天黑之前把这些麦子收完,晚上再加班摞成摞,万一天下雨了就不怕麦子坏了。由于赶活他们一直干到晚上九点多才把麦子割完,但春晖还没有捆完背完。父亲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但还是和小妮一人掮了两捆麦下了坡。父亲回去歇着,小妮做晚饭,春晖还在坚持背。
当春晖把麦子背完时,几乎累得都想爬在地上,他刚躺在麦捆上想喘口气,哥哥春阳吃了饭叼着烟来了,说:“天气不好,咋还不赶紧背,还躺着睡觉?”春晖艰难地坐起来说:“背完了。”春阳说:“那就赶紧摞摞。”春晖只好咬着牙站起来跟哥哥开始扎摞根。麦摞稳不稳全在根基上,往年的摞根都是父亲亲手扎的,他不放心春晖,今年父亲干不动了累了,春晖就自己动手。春阳也是有意想锻炼锻炼春晖,一边给他跟前顺着麦,时不时地提醒指导着。其实春晖对这么简单的活早已不在话下,早在十年前他在山外就给张晴家扎过摞根,那也是他第一次干这么重要的技术活。
根子扎起来后第一层就好摆了,春晖在上边摞春阳在下边给他丢。春阳见弟弟干得得心应手,放心了,一边丢捆一边和他说话。他说;“听预报说有两天的雨,今年的麦子长势又好,我还替小妮发愁,没想到她一夜就把一亩多地的麦全背回来了!这娃甭看人个子碎,还真有一身蛮劲;甭看你嫂子人高马大,才是个大草包,干起活来跟小妮差远了。”春晖说;“我在城里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回来这么迟。”春阳说;“你回来的也不迟,能赶在雨前把麦拿回来就算没误事,只是苦了小妮这娃了。”春晖心里更内疚。
春阳想起了什么,问:“你在西安是不是跟小妮为啥事了?”
春晖一怔停下手里的活问:“她回来都说啥了?”
春阳说:“啥也没说,谁问啥她都不说,只是哭。”
春晖继续低头摞麦子。
春阳丢了几捆后,打着手电,提着谷叉围着麦摞转了一圈提醒春晖说:“第一层不要往外出,第二层捎出一点就行。芯子一定要压实锁死。”春晖回过身把摆好的麦捆又往回拉了拉。春阳一边丢麦捆说:“在咱村像小妮这样能干有心计的媳妇再找不下第二个了,她虽说是个女人比有些男人都强,一身使不完的劲。这次你进了看守所把她都能急疯了,恨不得给人磕头下跪的光景;为这事还跟婷婷打了一架,把婷婷的脸抓得跟百合花似的,把头发薅下一大堆;后来又联络人跟她去县上上访,回来咱村谁不夸她能行。”
春阳说的这些话让春晖很吃惊,他跟小妮在西安住了那些日子他从来没听她提起半个字。他原来一直以为救他出来的是余敏两口子,没想到却是小妮,这更让他感到惭愧。
天阴得很重,夜晚就显得更加黑暗了,寂静的夜空时不时传来“算黄算割”(黄鹂)那空旷悠远的鸟叫声。小妮一手端着稀饭碗,一手端着一碟白蔓叶浆水菜,胳膊上挎着塑料袋子,里边装着三个蒸摸从黑夜中走来,首先叫春阳来吃饭,春阳说他早吃过了,就叫春晖下来吃饭。春晖早饿得前胸贴后胸,头晕眼花,马上从麦摞上跳下来。没有水洗手,小妮把湿毛巾给他叫他擦擦手。
春晖又饥又渴,在空地上蹲下,一口气喝了大半碗苞谷糁稀饭,然后才拿起溜软了的蒸摸,就着浆水菜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小妮来到麦摞跟前让春阳哥上去摞她在下边丢。春阳说:“要不你上去,今年这麦成色好,一捆有好几十斤,你丢不上去。小妮是个胆大的女人,爬上不高的麦摞,摆好了几捆后让大哥在下边看看她摞好着没有。春阳刚掀开手电,小妮一个倒载葱从上边翻了下来,把春阳吓了一大跳,连忙把她拉起来。算好,地上有零散的麦秸,麦摞也不太高,小妮并没有摔伤。
春晖听到大哥的惊叫声撂下碗奔过来问咋了。
小妮在麦捆上坐下说:“没事,就是昏得站不住。”
正在场里忙录的邻居们听到春阳的惊叫声都撂下手里的活跑过来关切地询问是咋回事,大家听了春阳说的情况后都说:“这娃是劳累过度,一天一夜的连轴转,干的都是男人的活,能不昏晕?”
春晖把小妮抱起来,对春阳说:“哥,你给我打手电,咱过河。”
小妮知道春晖要送她去医疗站,说:“我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春晖不听她的,只管吭哧吭哧地向河坎下走。
小妮让春晖把她放下来春晖不听,小妮就挣脱他溜了下来。
春晖又蹲下身想背她。
小妮转过身向回走。
“小妮——!”春晖既伤心又生气。
春阳说:“小妮不愿意去就回去,我过河去把老李叫过来。”
小妮坐在路上说:“哥,不用,我坐这儿歇一会儿就没事了,你快去跟春晖摞麦,天阴得这么重说不准一会儿就下了。”
父亲见春晖把小妮背了回来,吓了一大跳,问:“咋咧,妮妮咋咧?”
春晖不吭声,把小妮背进房间放到炕上对父亲说:“大,等一会儿老李过来,你经管着。”出了门又去了麦场。
李玉文背着药箱来给小妮珍了脉,又用听珍器听了小妮的心律,对戴生茂说:“这女子身体太虚弱了,你没看她脸上的颜色都成啥了。”开始配药,准备给小妮打吊瓶。老李挂上针后对小妮说:“你也太要强了,今后不能这样了,身体是咱的本钱。”小妮说我也没干多少活。“李玉文又对戴生茂说:“等忙罢了给娃吃好些,好好把身子补补。”戴生茂说:“明日有雨,我给娃杀只老母鸡,再叫晖晖到河里钓几条鱼。”
吊针打到一半时小妮从睡梦中睁开眼问李玉文:“叔,我感觉好多了,这针不打了得行?”
老李说:“不行,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场里的活你放心,有你哥跟你嫂子帮忙。”
小妮说:“也不知道他们把麦摞得咋样了。我原来打算把麦摞完了过河去把娃抱回来,娃两天两夜都没见我了,肯定哭闹得不行。再说大忙天,老麻烦人家也不好意思。”
老李说:“麻烦谁,一个是你娘家妈,一个是这头你姐,都不是外人。阴坡的麦还没黄好呢,他们又不忙,帮你看看娃咋了。”
小妮勉强笑了笑说:“其实是我想娃了。春晖回来了,他肯定也想他娃了。”
戴生茂说:“等把麦摞完了,叫晖晖过去。”
小妮说:“算了,他老不在屋,娃见了他说不定还不认他。天也太晚了,还是明日吧。”

在哥嫂的帮助下春晖把麦子摞完已是夜里十二点多了,春阳让拿采条布盖了回家睡觉。春晖抬头看看天说:“天气不太要紧,这麦太潮了,盖了不好,你跟我姐都回去,我就睡在麦摞上,万一下了我自己盖。”
其实春晖是不想回家,他知道他积蓄了那么久的能量昨晚全给了疯狂的余敏,加上一整天紧张繁重的体力劳动他已没有一点精力了,他怕再出现去年回来时的那种难堪和无奈。大哥两口子走后春晖就倒在麦摞上,尽管很累但浑身上下的酸疼却让他无法入睡。睡不着了不由得想这想那,一想到病倒了的小妮就惭愧地说:“昨晚老婆在家拼命地干活,我却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疯狂快乐,我这还叫人吗?!”举起手在自己脸上恨恨扇了几耳光。
夜在黄鹂和杜鹃鸟的叫声中显得格外寂静,春晖再次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是他帮张晴收完麦子后,晚上他独自躺在涝池湖边的荷花亭里,那时他失去了张晴,现在他又失去了她,不由得在心里呼唤着:“张晴,你到底去了哪儿,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痛苦多么想你……”
此时的张晴已在深圳给他生下一个男孩,孩子已经两个月了,张晴在激动幸福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思念着春晖,他给孩子取名张爱戴以示对他们相爱的纪念。
春晖突然想起了他去年跟张晴在西安时做的那个可怕的梦,心想难道她是被人抢走了?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吓出一身冷汗;又想起张晴临走时给他留下的《长恨歌》心才稳了下来,在心里说:“张晴,我读懂了《长恨歌》,我知道你是去了上海。我也心急,可现在正是三夏大忙,她又病倒了,我不但不能跟她说这件事更脱不开身。你就再耐心地等等,等我把这些忙完了马上就去上海找你,我一定要找到你。对不起,张晴,让你受委屈了。”于是他仰躺在麦摞上,面对着阴暗漆黑的天空再次吟诵起《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欲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他想起他初到培训班时在众多女孩子中先认识了张晴,由相识到相爱,他想起了她那好看的回眸一笑的表情,特别是在她当模特时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回过头,对他嫣然一笑的表情,那时也是她最漂亮最迷人,最能打动他心的时候,从此这一笑就永远定格在他脑子里,再也无法消失。有了张晴他把谁也装不下了。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想起他和张晴共同在西安度过的那段美好时光。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装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逐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漫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婉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
他想起他和张晴告别离开西安时的情景,伤心至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踟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他想起他出了监狱回到西安再也找不到张晴时的伤心痛苦情景。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暑天,
鸳鸯瓦冷霜花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洪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展转思,遂叫方士殷勤觅。
排云驭气奔如电,上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阕西厢叩玉扃,转叫小玉报双成。
闻到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髻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朝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和一扇,钗譬黄金和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春晖吟罢,失声痛哭。
5
一阵冰冷的雨点打在春晖身上,把他从睡梦中浇醒,一骨碌爬起来绽开采条布。当他把麦摞盖好时,大雨已把他的衣服浇透了。小妮头戴草帽急急忙忙跑来。春晖从额头抹下一把雨水说:“我盖好了,回吧。”小妮从头上揭下一顶草帽扣到春晖头上,从腋下拿出一团绳子抖开。春晖知道这是干啥用的,找来几块长条石头,把绳子一头拴好扔过麦摞脊,小妮在那头也拴了一块。俩人连压了三道绳子后,小妮还不放心又围着麦摞转了一圈看了看,觉得一切都很好了才跟春晖往回走。此时不但雨大了,风也起了;脚下的黄土路早已开始沾脚,路上泥泞不堪。
天已经大亮,小妮倒了些水,俩人洗了手和脸,小妮给春晖找出干衣服换上。父亲头戴草帽从后院抱回一只老母鸡。小妮问:“大,你这么早逮鸡干啥?”公公说:“叫晖晖把它杀了给你补身子。”小妮接过鸡在鸡屁股下捏了捏说:“我打过吊针了,好了。这鸡还能下蛋。”把老母鸡又送回了鸡笼。
吃早饭的时候父亲对春晖说:“吃过饭去镇上割几斤肉。”小妮说:“割肉弄啥,咱还有臊子,你想吃就给你剜,我又不爱吃肉。”父亲说:“妮妮,你还这么年轻,大把你当成咱屋里的顶梁柱,你不能太细密了,搞垮了身子大今后靠谁?”小妮一笑说:“大,看你胡想啥呢,我年轻,身子结实着呢。就是一夜没睡觉,现在啥都好了。春晖晚上没睡好,吃了饭叫他好好睡一觉。”
春晖听着父亲和媳妇的对话,一直低头吃饭一言不发,吃过饭把碗一撂真的回房间去了。
小妮洗了锅,喂了鸡、猪和羊,见父亲坐在炕上抽烟,拿了把雨伞对公公说:“大,我过河去了。”
老人知道儿媳想娃了,知道下着雨,想叫春晖去,回过头小妮已经不见了。老汉又想起给儿媳补身子的事,下了炕,走到儿子房间,看见春晖连鞋都没脱仰面朝天躺在炕上睡得正香,顿了顿还是把他叫醒说:“你这娃咋没一点良心?”春晖坐起来,怔了怔问:“大,咋了嘛?”父亲说:“吃饭时我给你咋说的?”春晖这才很不请愿地溜下炕,穿上雨披,扛起自行车出了门。

小妮从河对岸娘家把女儿毛毛,现在她给孩子取名戴乐,抱回来既不见公公也不见春晖,对女儿说:“咋不见你爸跟你爷了。”女儿早就听妈妈说爸爸回来了,一进门就喊爸爸爸爸,现在又满屋子找遍了也不见爸爸,连爷爷也不见了。
雨依然不紧不慢地下着,小妮无事可干正准备带孩子去房子睡觉,她太累了,老支书杨金福打着雨伞站在门口。乐乐看见了就喊;“爷爷!”支书高兴地答应着,把雨伞合了,蹲在门口的房檐台上,进了门。小妮给他一条小板凳让他坐下。他坐下后伸手拿出烟锅,一边装着烟沫问小妮:“春晖呢?”小妮说:“不在。”支书问:“干啥去了?”小妮说:“不知道。”支书有些不高兴,以为小妮故意和他做对,说:“你这娃,又不瓜,咋一问三不知。”小妮就说了她刚从河对岸抱娃回来的事。支书想了想问:“晖晖不会是又去西安了吧?”小妮说:“不知道。”说过后觉得她老说这三个字不好,笑了一下说:“估计不会。”支书用打火机把烟锅上的烟灰往下按了按说:“他是你女婿他回来就没给你说啥?”小妮摇摇头又补充说:“他一回来就忙,夜黑里把麦摞完都半夜了,他怕天下雨就没回来,在麦摞上睡着。”支书啊了一声站起身说:“他回来你给他说我有事找他。”小妮答应着把他送出门,看着他艰难地下了房檐台,迈着蹒跚的脚步消失在烟雨中,心说:“你找也是白找,他再也不会干那事了。”
小妮掩上门,把乐乐拉进门抱上炕,给孩子脱了鞋,她也上了炕,把女儿搂进怀里倒头就睡。小妮很快就睡着了,可乐乐一直在她怀里独自玩着。
春晖从镇上把肉买回来见小妮躺在炕上睡得正香,女儿乐乐却并没有睡,轻轻叫了声:“乐乐,来,到爸爸这儿来。”乐乐闪动着一对黑葡萄似的眼睛把他看了看,爬起来。春晖把她抱进怀里,想起昨天给她带回来的小食品,找出沙淇玛给她。春晖让孩子叫爸爸,女儿见了好吃的,高兴地叫了声:“爸爸。”春晖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女儿有了好吃的又有了爸爸,显得特别开心,父女俩玩着,女儿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小妮正在梦中,忽然被女儿的笑声吵醒了,睁眼一看乐乐不在自己怀里,翻过身,丈夫站在炕前,把女儿抱在怀里,父女俩玩得正开心。小妮爬起来问:“你去哪儿了?”春晖并不看她,说:“我把肉买回来了。”
小妮下了炕,穿上鞋,在厨房洗了手,她估计可能已经到了做午饭的时候了,问丈夫:“晌午吃啥饭?”春晖还是那种态度,冷冷地说:“随便。”小妮又想问公公,这才想起公公也不在家,忍不住又问:“咱大呢?”春晖抱着女儿站在门口,望着门外的烟雨说:“我咋知道。”
小妮看到丈夫割回来的大肉就想包饺子,于是换上雨鞋,戴上草帽,从案板上拿起橱刀出了门,在北边的菜地里割了些韭菜抱回家,放到后门口摘。春晖放下女儿也过来帮忙。小妮想起支书来找过他的事就给他说了。春晖帮小妮摘完韭菜,抱起乐乐,拿了把雨伞刚要出门,迎面碰上父亲,头戴破草帽,身披塑料纸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长窜白花花的小鱼,鱼用柳树股串着,有的还在摆尾。春晖一下子明白父亲干啥去了,吃惊地责怪说:“大……”父亲脸上却挂满了喜悦和骄傲的神情,把鱼儿举到孙女面前说:“乐乐,看,爷爷给你弄啥了。”乐乐激动地把手里的沙淇玛给爸爸伸出小手就要拿。

正在掏菜的小妮见公公手里提着一串小鱼回来了,既感动又生气,叫了声:“大!”赶紧撂下手里的活,接过小鱼放进水盆子里。见老人身上的衣服全湿了,赶紧去给他找替换的。
老人换好了衣服见春晖陪着小孙女在水盆跟前逗鱼玩,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正想给小妮说让她把这鱼炖成汤,却见小妮在案上一边揉面一边抹泪,又看看春晖,好像也不是俩人吵架了,就问小妮咋了。他这一问小妮哭得更伤心了。春晖转过头开口说:“大,你都七十多岁了还当你是二三十岁那时,下着这么大的雨跑到河里逮鱼去了。想吃就说,我去买就是了。”
对于儿子的抱怨老汉并没有生气,还显得有几分得意,说:“几十年都没再干过这事了,老了,手脚不行了,把好几条大的都可惜了。”
春晖问在那儿逮的,老人爬上炕抓起烟锅说:“龙潭边边。”
小妮转过身说:“大,我说我身子好着呢,你咋光听老李的?龙潭的水那么深,我看着都害怕,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知道?叫我今后咋见人?”
老人说:“只要我娃身子好,大今后再也不去了。”说完忍不住嘿地一声笑了,说:“都小看你大了。我十九岁那年,从山外卖柴回来,天气正热,就顺便跑到龙潭里耍去了,刚脱了衣服,一条大红鱼跳出水面有一丈多高,我从来都没见过咱龙潭里还有这么大的家伙,足足有六尺多长。那时我身上带着砍柴的斧头,提上斧头一个猛子钻了下去。下去后由于水太深,底下黑得啥都看不见,我摸了一圈也没摸见那条大红鱼,又上来换了口气再下去摸结果还是没摸着,正准备上来,一条黑影唰地从我身边穿了过去,我跟着就追,结果追到南岩也就是现在的穿水(瀑布)下不见了。我知道它肯定就躲在这岩壳下,上来换了口气又下去了,摸了半天才发现这家伙就是横在这岩壳下。也是它该死,它以为它躲在那儿我没看见它,我举起斧头照着鱼头狠劲砍了一下,斧头在水里使不上劲,但也把那家伙砍着了,尾巴一甩,彪一下把我打得晕头转向。我出了水面换了口气,这家伙太有劲了,把我半个身子都打红了。后来我又下去,结果摸了几圈也没摸到,心想这下肯定毕了,谁知一出水面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仔细一看,水面上有血迹,我知道这家伙受伤了,就顺着血迹飘来的方向寻,你知道它跑到哪儿去了?它钻到北边岸边几个大石头缝里了!我心想真是该死的东西,不往下跑还往上蹿,扑上去又是一斧头。后来我才知道这家伙见水下有人想杀它就跑到水面上寻躲的地方,结果一着急叫大石头给夹住了。我把鱼杀了以后,整个龙潭的水都成了红的了。我把鱼砍成两片,一片都够我一个小伙子背了,你们想那鱼大不大?
“我杀了那条大鱼有人说我不得了,我把鱼精给杀了,还有人说这不是鱼是龙王,我把龙王杀了这下不得了了,不但我不得活,整个龙潭连平峪乡一条沟的人都得跟着带灾,我就是不信,照样在龙潭打扑腾钓鱼。五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活得好好的,我今去了还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这故事春晖不知听父亲给他讲过多少遍了,但他仍爱听。小妮也是自幼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但那不是听春晖的父亲讲,而是听她的父亲和别人讲。小妮听后说:“大,你老了,人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今后再甭去龙潭了,你把人能吓死。”
老人说:“行,只要我娃的身体好,大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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