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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种纪念(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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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4 20:49: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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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献给那些曾经痛苦过的岁月

(上篇)

  从第一病室到那个昏暗而肮脏的厕所是三十六步。原本应该是是三十七步的,但于洋觉得“七”字不太吉利,于是他忍着腿上钻心的疼痛减掉了一步。
  回来的路程,按理说也应该是三十六步或三十七步,但他却走了四十步,因为他难以忍受那个囚禁了他十多天的病房,那一股长久积压着的憋闷在这多出的几步里得以舒缓。他尽量推迟着回病房的时间,腋下的那根拐杖原本是为他减轻疼痛的,此时却成了助他回归压抑的帮凶。
   如厕的路是如此漫长,归来的路却如此短暂,短暂的路上偶尔匆匆窜过的一只苍蝇,都会令于洋感到亲切和欣喜。
   终于见到海了,这是于洋梦寐以求的。他伸展了双臂,用尽全身气力对着眼前的这片蔚蓝狂喊着。这是三十多年来他最大的愿望。他也不清楚自己该喊些什么,总之他只想狂喊,也许是这些年来生活中的不平积累得过多,或是过于具体,当猛然间打开一个爆发的缺口,那些恶心的家伙都争先恐后往外挤,撑得他的胸口生疼。
   忽然间,海水上涨了,漫过他的脚脖,继而漫向膝盖,他的呐喊变成了无声的恐慌,他拔不动自己的双脚,只能用双手本能地胡乱抓着,拍打着漫至齐胸的滚烫的海水,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煮熟了,他还有许多话要对亲人和朋友们说呢!此时,他只能大口呜咽着,呜咽着……
  “洋洋,醒醒,洋洋……”倚在床脚陪护的姐姐将于洋从那片炙热的海中拉了回来。
   掀开乌黑而沉重的棉被,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和肌肉的腐臭味儿混杂在一起,被热烘烘的汗气夹带着、汹涌着扑了出来。
   于洋爬在床边干呕了起来。
   浑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持久的高烧快要榨干他体内的水分了,他觉得自己像一根干枯的柴棒一样,被搁置在岸边。
   这已经是连续第五个晚上出现高烧了。每次烧退之后,只有一个词在他麻木的大脑中显得异常清晰,那就是“劫后余生”。尽管他刚三十出头,尽管他从来就不曾惧怕过疾病,他相信自己的体质,但现在他彻底被征服了。外部的创伤和内心的创伤具有同样的杀伤力, 它们最本质的差别在于,一个使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使人力有余而心不足。
   他接过姐姐在黑暗中摸索着为他倒的一杯水,喘着粗气喝了起来。此时,他觉得杯中装的不是水,而是平日里积攒下来的对于未来生活的许多憧憬,他贪婪吞咽着。
   看他喝完水翻了一个身,渐渐平静下来后,姐姐替他擦干了额头的汗,就又趴在床脚沉沉睡去了。
   于洋按亮手机屏幕,时间才是凌晨三点钟。
   第一病室是个三人间,三张床面对房门一字排开,门后是两个用手推车临时搭起的架板,上面凌乱地放着病人的日用品;滋补品通常是堆积在床下地上的。单位同事的、亲戚的、朋友的,好大的一堆。看到这些,于洋的心里暖融融的,看来真像妻子感慨的那样:住院的感觉,挺好!
     ——前些天和妻子在家中的无意戏谑,竟不幸被言中。
   于洋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
   左侧床上沉睡着的小王,将他年轻的牙磨得震天价响,好像遭遇了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这也难怪,小伙子刚刚二十出头就背井离乡,跟着他的大伯,逢山打洞、遇河架桥,苦干了近二十个月,却未曾见到工资。大伯说,钱给你,就都让你小子玩光了,甭担心,将来你不做了,我给你邮回家就是了。
   甭提家,一提到家小王就会唾沫星儿四溅地向于洋大倒苦水,还时不时用咯啦不清的闽南语激昂大骂起来。生我的女人不甘受贫,跟着一个牛贩子跑了,老爸又不甘被踹的寂寞,又娶了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继母,红颜祸水的话一点不假,这个小婊竟然想让她带来的女儿给我做老婆,还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呢,呸,我才不愿在那个鸟家呆呢!
   小王常常这样忿忿地嘟哝着。
   老爸的媳妇是大伯从四川带回来的,在大伯家住了将近半年光景才来我家的,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哼,说得轻巧,将我的工资邮回家,老子受苦养小婊,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呵……
   也许是对于这些龌龊事儿太过憎恨,小王在某天收工后切断高压电箱时动了肝火,谁想他的威没撒成,反倒让喷火的电箱烧成了阴阳脸,一双手变成了乌鸡爪,接着他又被那个大伯像垃圾一样仍在了这里,不闻不问了。一气之下,小王将一个电话号码和手机送给了护士,说,催费,找那老东西要去!
   小王在睡梦中仍旧忿恨得咬牙切齿。
   于洋向来对那些常年奔波在外的打工者,怀有着崇敬的心情,但一想到他们各自的家庭和那许多不堪忍受的背景,心中就会萌生出一种莫名的悲怆来。
   于洋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汗水和燥热已然退去,浑身冰凉而油腻,像一条搁浅的鱼。
   他艰难地将身侧向了右边,使受伤的左腿略微轻松了些。
   右边的床铺已经空空如也了。
   昨天,这个床铺的主人带着长久的疼痛和愤怒转院去了省城。
   虽然有农村合作医疗垫底儿,但这位六旬老人的遭遇仍很值得人同情。搭坐熟人的方便车不幸翻进了沟里,司机安然无恙,自己却被车上的水箱烫伤了大腿,在这里已经治疗了近乎两个月,听说前几日植皮时又遭遇失败。儿女们岂肯善罢甘休于是在将老人转院后,一纸诉状将医院起诉了。
   在手术前的当天,主刀大夫将几张手术协议摊在了老人的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媳面前,她们的男人因为忙,都没有来。三个女儿像传烫手山芋似的将那几张纸匆匆扫视了一遍,最后集中到了大儿媳手里。女儿们说,你是赡养老父亲的正主儿,签字是名正言顺和义不容辞的事儿!
   这个皱巴巴的农村女人在诚惶诚恐中写下了自己皱巴巴的名字,从而为几天后的医疗纠纷埋下了伏笔。
   医院当然是实现拟定的“霸王条款”,白纸黑字,怕谁?!
   女儿们当然也不甘示弱,她们的男人们此时全部出动了,挑拨起签字的女人在医护室内撒了泼。在诉求医疗赔偿的同时,还追加了一项价格不菲的目前流行的所谓“精神损失费”。她们当然也不是吃素的,毕竟还有“红包”这个把柄撑腰呢!
   据说,最近几天,官司将水落石出。
   因为于洋的腿伤也牵扯到植皮手术,所以昨天下午打吊瓶时,于洋顺便问了一下护士小魏,这个刁蛮的丫头一口气向他抖搂了这么一大堆,临了在滴灌排气的当口,也排了一下自己胸中的恶气,说是医院为评“三甲”改造环境,已有两个月没发工资了,她还是衷心希望医院能够胜诉。
   又是一个“红包”。于洋由此联想到下午在报上看到的“红心鸭蛋”事件。象征胜利和吉庆的色彩,发展到二十一世纪竟成了罪恶的外衣,看来,中国真正的文明还任重而道远哪!
   于洋想到这儿,喉头觉得有些干痒,使劲儿咳了一下,却震疼了伤口,瞬间剧烈的抽搐使他将一口似痰非痰的黏呼呼的东西摸黑儿咽下了肚。
   医院和监狱一样,能使人迅速成熟,并以惊人的速度和深刻的方式使人感知社会和人生。于洋在这样的黑夜里渐渐迷糊着、感慨着漫长……
   一阵由远而近的嘹亮的起床号角声,将病房窗外参天侧柏中沉睡的冬鸟唤醒了,啁啾的吊嗓迎来了一缕惨淡的晨曦。
   特殊而新鲜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是一所古老的军工医院,它的诞生缘于环抱它的这家方圆三公里的庞大的军工企业。学校、商业区、娱乐场所等同它一样,都是这家企业的“孩子”。它在貌似平静的生活中,见证了三万多人近半个多世纪的生老病死,它像一位肃穆的老人,蹒跚成为一种象征。
   于洋的病房生活,如同囚犯在监狱中的日子,是极其规律的。——这是他的优点,他有很强的适应能力,能在一种全新的环境里迅速崛起属于自己的行为准则,并使之格式化,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习惯。
   伴随着六点三十分号角的是高音喇叭里的全国新闻联播。起床、喝药、上厕所,洗脸、刷牙、听广播;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七点三十分,早饭过程中会遭遇护士温柔的问候和白大褂们细致耐心的查房,换药时撕心裂肺的疼痛定格在九点整,而后一天中的剩余时光,全部被吃饭和发呆所笼罩。
夜幕降临了,医院内外所有跑着、跳着、叫着和哭笑着的万物,都不约而同地寻找着自己的方向——那个叫做“家”的地方。
   于洋回不了家,他只能在姐姐的搀扶下,上完今天的第二趟厕所,与其说是解手,倒不如说是解闷,这是深藏在医院里的病人们的同一首歌。因为其意义重大,所以于洋将此举当作神圣的使命一样来履行。
   然后上床。
   然后便是高音喇叭里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星空》从窗户的破玻璃缝儿流了进来,淌进于洋的静默里。他觉得自己突然间像是电视广告里那个白生生的女人,浸在了白生生的牛奶里,纵情在润滑舒爽里并伸出那条腿,摩挲着、微笑着……
   又是一个漫无边际的黑夜,像一口扣着的锅,将所有的光亮和声响隔绝。沉闷的于洋难以入睡,他例行公事似的在被窝中戴上耳机,打开收音机。
   他的黑匣子能接收到的频道不多,只有五个,一个是信号强劲的中央台,其他四个是地方台。中国之声,永远是那么严肃和有板有眼:农村的、城市的、中国人内部的、外国人内部的、中国人和外国人之间的,活泼中不失内敛,稳重里不乏激动。但于洋总觉得缺点什么,他一直在努力琢磨着。地方台的声音进化到二十一世纪,简直是不堪入耳!
     一个是“某董”和“某女”咿呀不清的唱腔里夹杂着粉丝们的狂呼乱叫;一个是骚情的热线互动,制造着垃圾和垃圾箱的故事;再有一个就是,一位深沉的专家教授在解剖着某疾病的光怪陆离,继而大谈死亡与拯救的离奇;当收音机的旋钮拧到拧不动的黑暗角落时,一个恶心的声音在寡廉鲜耻地阐释着男人的膨大与女人的缩小与幸福生活的关系。
   于洋一怒之下,关掉收音机,连同耳机一起扔到了床脚边的尿盆里。
   当然,这只是许多个不眠之夜中的特例,他没有那么多的收音机可扔,他仅仅是宣泄了一下此时的不良情绪,对于最终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入睡的问题,直至现在,还是个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收音机从此像破鞋一样被于洋彻底抛弃了。
   枯燥乏味并没有涵盖于洋全部的治疗生活,相反的,他毕竟具备了人到中年的自我调适能力,他常常会思考,为什么动物被关在笼中只能撕咬啼叫?因为它们缺乏对一种东西的理解,这种东西叫做宿命,人能将其升华,而动物不能。
   这些都是于洋在寂寞的夜里为催眠而胡诌乱想的,好像没有什么逻辑和科学依据,可能连“唯心”都谈不上,但他自信这样的结果会使自己愚钝的大脑增添智慧。
   “真水无香”——这是他从某篇文章中偷来的境界,并以此来陶冶患病中的情趣——虽然风马牛不相及!

(下篇)

   于洋这几天有点黯然神伤。
   正常着的岁月里,他常常将自己淹没在人海里,平淡的自己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他也喜欢追求这样的日子。但就是这电光火石般的变故,却彻底颠覆了他对自己的这种认知。
   初进医院的一周之内,于洋几乎成了爱的焦点。亲戚朋友和同事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和一脸的焦虑和关切,纷至沓来。静养别多想,吃好喝好早日康复之类切切之辞令他热泪盈眶。他的手机成了病防中的热线。他也像祥林嫂坐在门墩上不厌其烦地讲述那个悲伤而惨痛的故事一样,将曾经的场面做了无数次的复制,没展现一次,便是唏嘘一片,和祥林嫂不同的是,过后,他对看望的人们微笑着说,没事的,过几天就回家。
   顷刻间,工作中的劳累和牢骚,人际间的不平和揣测,生活中所有的分崩离析都发生了剧变。酸甜苦辣咸在平静的岁月里常会被人们淡漠和忘却,但有一种感觉,即身体或心灵上的伤痛,对自己或对别人,都将成为一种永远的纪念。
   于洋有生以来了第一次住这么长时间的医院,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自己是多么重要呵!在不经意间竟能发觉生命的真谛,伤,值了!
   但此后的好多天里,这种会见般的关爱像酒精或汽油一样,挥发得了无踪迹,就连手机都变得沉默寡言了,怎能不令于洋黯然神伤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被金钱和无奈消磨着,医院好像丝毫没有为他做手术的意思。他的腿部因烧伤而累积的腐肉已然褪净,挖尽腐肉的坑已被血红的、颗粒状的肉芽填平。因为于洋是公款医疗,医院以它深沉的耐性在考验着这个某合资企业的技术员。
   就在于洋将自己的头发挠得像野人似的一团糟的时候,奇迹降临了!
   那天,是整整第三十天,是一个被漫天的风雪和阴冷所填充的日子,在这个叫“大雪”的节气的上午,于洋被推进了手术室。
   那个走廊很漫长,被一道道的玻璃门隔成了小块,像是一段一段分割着他的神经。于洋在急速行进的手术车上,大瞪着双眼,天花板上移动的吸顶灯和推车医生隐匿的面孔交织成一片晕眩的光,在急速穿梭。
   随着恐惧和温度的渐渐深入,“操作间”到了,于洋在慌乱的意识中知道这里就是终点了。
   此时,他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查看这里的一切,环境失去 了意义,人物失去了意义,行动和静止着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总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种巨大的悲哀让于洋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紧一阵松一阵地发抖,抖得女麻醉师的情绪乱糟糟的。怕什么,又不是上杀场,放轻松点,很快就好了。是责备还是安慰,他无暇辨识,只知道精神和肉体的作为已无法自控,颤抖在加剧,恐惧在加剧,一股冰凉的水一样的东西穿透了脊椎,向目标蔓延、挺进……
   雪停了,太阳艰难地挤了出来,照在了病床上于洋煞白的脸上,痛苦此时弥漫了一屋子,还有沉默。
   两个小时的手术,很顺利。对于这一切,于洋浑然不觉,他也根本不会关心身边正在发生的一切,他觉得很累,只想沉沉地睡一觉。
   手术后的现状将他昏睡的欲望撕得粉碎。
   揭皮处和植皮处的疼痛指使生硬的石膏板将左腿牢牢咬定,弓起的腰椎已难以承载下肢的重量,向他清醒的大脑大吐酸困的水,右臂上的吊瓶挤眉弄眼地晃荡着,使右臂憋胀着,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膀胱也跟着凑热闹,它在膨大,又毫无尿意,这些都是欲罢不能的,或许可以想像,死也不会有如此痛楚吧!
   在这样的痛楚中,于洋是无限烦躁的,耐性早已丧失殆尽了。他将身边所有的亲人和护士轰出了病房,他对他们咆哮着,走开,出去,走得越远越好!
   他摸了摸腰身,猛然间缩回了手,恐惧再一次像电流一样击中了他。他好像摸到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的感觉使他猛然想起了曾静触摸冰棺中的父亲。那一丝的冰凉和此时的温热如出一辙。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人们为什么要将麻木与死亡放在一起来形容。
   这仅仅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令于洋痛不欲生!
手术已经结束整整十二个小时了,膀胱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于洋躺在床上根本就尿不出来。他和他们一起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他排除了心理上的障碍,他们将病房掩饰得如同黑夜一般,他像哄孩子一样给自己吹起了唏嘘的口哨,他们制造着水流的滴答声和哗啦声,他在意念里寻找着梦中的厕所……总之,一切企图将尿液从膀胱里诱惑出来的法儿都使遍了,但,膀胱依旧憋胀如鼓,那个玩意儿仍像一条死鱼一样耷拉着。
   于洋忍着无法言喻的痛苦,恼怒地将清醒的上半身重重地摔倒在病床上。他有些绝望了,他在绝望里想到了那句经典的俗语:活人能让尿给憋死!
   此时,他无能为力,他束手无策,尽管主治大夫曾三番五次建议他插导尿管,但他倔强的脾性根本就容不得器械的嘲弄。
   人常说,挑战自我,超越自我。现在,生动而真实的机遇就摆在面前,见他妈的鬼去吧,谁要相信这样的鬼话,让他现在来尿尿看!
   于洋独自在病房里恼怒地骂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骂谁,骂着骂着,他突然哭了起来……
于洋是坚强的,他胜利了,他超越了自我,他打败了自己的尿液。在手术后的第十八个小时,他终于卸载了膀胱,一千毫升的容量使这个小小的病房沸腾了。姐姐的眼角湿润了,妻子端着尿壶的手在颤抖,她在通往厕所的路上奔走相告,尿了,尿了,终于尿出来了,尿尿真好呵!
   床上大便,于洋经历了同样的坎坷。
   生理的刁难最终屈服于精神的意志,妥协后的喜悦令于洋心花怒放,在惬意的瞬间,他竟又再一次掩面哭了起来。
   生命的本真在于生活的庸常,健康可怜地追随在这庸常里,被金钱、名誉、地位等这些高贵的东西藐视着,排挤着,直至某一天,倒下了,进来了,那些不可一世的家伙忽然间做了鸟兽散,留下的只是懊悔和身不由己,以及对自由的巴望。
   于洋在轻松后激动地想着。
   今天又是星期六了,妻子也该来了吧。
   通常在每个周末,姐姐都会被妻子替换回家,周日下午又替换回来。
   两人世界的时光通常是亲切和静谧的。她为他洗头、洗脚,擦洗身上沉积的污垢。此时的他,往往会誊出一只手来,轻轻抚着她玉米英英似的头发,将一巴掌的爱怜揉搓进她的每根神经。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语言和玩笑,除了一个劲儿地喂他吃喝之外,她唯一能做且愿意做的就是守在他的胳膊边发呆,伤感像雀斑一样爬了满脸。她的神情是极其复杂的,这几个星期以来,这种神情的迅速演化加剧了她的木讷和老化,她自己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哀婉。
   每当这种情形出现的时候,于洋就会大为光火。你赶紧走吧,我不会死的,别再这么凄凄哀哀好不好?我最讨厌这种多愁善感的架势了……
   每当这时候,妻子的眼圈就会迅速红起来,接着抽泣,或是呆立一旁,长久沉默。
   手术后的日子,如黎明前的黑夜,更像乍暖还寒的料峭,虽然有那么一丝丝的压抑和不安,但毕竟光明已不远了,温暖准会在某个清脆的早晨向于洋伸出手的。
   元旦那天,于洋痊愈出院了。
   这个日子是他特意选定的,他之所以选择这么个日子,有两重含义:一是因为这个日子是节日,便于记忆曾经的痛苦;二是因为,元旦是一个句号或是一个里程碑,便于纪念从此以后的幸福。
   身体已然硬朗的于洋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只身一人走出了这个生活了四十多天的医院。
   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呵!
     于洋的每个毛孔和神经在一刹那间变得贪婪起来,恨不得将身外的所有空气全部呼吸一遍。他的眼睛像梳子一样,仔细而神秘地整理着从眼前经过的每一个物体,他想和他们愉快地打声招呼,如有可能,他真想如时下流行的“抱抱团”那样,去亲近每一个陌生人。
   于洋异样的神情不被路人所理解,他们在匆忙中扫视着这个头发凌乱、面容憔悴,但却眼放异彩的年轻人,继续各自的营生。
   于洋拐过街角,看见了姐姐常常念叨的那条饮食街。这里,为他的住院生涯提供着一日三餐,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尽管此时此地正如一条肥肠一般被油烟和吆喝声所繁华着。
   大病初愈的孱弱难以敌对嘈杂的侵袭,他快速穿越这条并不算长的食道,匆匆来到正街上,因为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办呢!
   他原本是一个保守的人,虽然年龄不大,但同时还是一个与这个时代有点格格不入的人。但这次,他要来一个大变脸,来一次彻底的翻版,因为曾经的“厚重”已然钝化成了许多棱角,在不自觉间伤害了周围的事物。
   他要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将自己展示在与他有关的所有人面前,这是一次人性的突破,更是对自我价值的超越,这一切将要发生的变化,其灵感竟是来源于这次意外的伤痛。
   教化呵……
   于洋买了一件绛红色的西装外套,一条墨绿色的裤子和一双尖头的亮锃锃的皮鞋。他在试衣镜中端详着,不禁哑然失笑!但笑着笑着,他的表情凝固了,瞬间被严肃所取代。——这才是真我,旧的于洋在故乡死掉了,新的于洋在异地复活。
   最后,他没有忘记将自己的发型鼓捣成港台版或是日韩版——这是妻子所希望看到的,因为她曾启发自己,改变形象,就像是换了一种活法儿!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出院手续已经办妥,公司的车来接他回家了。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流,车窗外匆匆滑过的一切模糊了于洋的眼睛。他仿佛经历了一场轮回,他在这场轮回里颠簸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他蓦然发现,幸福竟是如此逼真。
   欢快的车轮,划了一条欢快的弧线,驶离了车流不息的省道,拐上了他久久渴盼的那条路。熟悉的厂房,熟悉的身影,一一映入眼帘。于洋兴奋地向他们挥着手,喊着,压抑了很久的激情在瞬间爆发了!
   车子在厂门前并没有停下来,一直朝他家的方向驶去。回首望去,卷起的尘烟中,那栋熟悉而亲切的实验大楼向他招着手。大楼顶部,一张一翕的风窗仍在呼呼吐着白汽,又像是一双双眨巴着的眼睛,见证了那曾经悲壮而惨烈的一幕。
   于洋艰难地用平板三轮车推着满满一桶沸腾的化学溶液,缓缓走向反应槽,停车、撒手、用瓢舀着,一下、两下、三下……
   忽然,三轮车在缓慢旋转中翘起了尾巴,紧接着,一连串沙哑的惨叫声在空旷的实验楼里回荡,并伴着蒸腾的雾汽,冲出天窗,飞上云霄……
发表于 2007-11-4 21:02:05 | 显示全部楼层
痛苦的经历,历历在目。
也学磨练就在这不经意之间,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发表于 2007-11-4 21:03:34 | 显示全部楼层
在不经意间竟能发觉生命的真谛,伤,值了!

这就是一种得到吧
发表于 2007-11-4 21:07:43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我复制粘贴到电脑了,不介意吧
 楼主| 发表于 2007-11-4 21: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借鉴很重要,只有偶尔启发未来,才能时时启发自己!
发表于 2007-11-4 21:09:44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正的膏药
 楼主| 发表于 2007-11-4 21: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3楼丛林里的海藻于2007-11-04 21:07发表的 :
楼主:我复制粘贴到电脑了,不介意吧
嘿嘿嘿!en
发表于 2007-11-4 21:15:06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4楼黄驹点点沙于2007-11-04 21:09发表的 :
借鉴很重要,只有偶尔启发未来,才能时时启发自己!

我想这才是真正的你,只是这种感悟的代价太高
发表于 2007-11-4 21: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膏药....
发表于 2007-11-4 21:53:3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悟性有点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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